难以言喻的忧伤(214)
他光拿出了两盏灯,也没有拿枪指着他,所以许立群纵然在二十万人面前被照得油光嗞亮地嘴硬,又怎样呢?
可迟天漠一不说话,他就又开始怕。
怕一个闪念,对面的病疯子就忽然凭空抽出把二十米大刀来。
那毕竟是个疯子。疯人的心,深似海。
许教授思来想去,硬气底下终究是虚。气节诚可贵,还是命最高。
--浮沉于上下五千年里的读书人岂止过江之卿,真正名垂青史的又有几个?可见大多数人还不是照样为五斗米折腰,为了命舍了名?
读书人也是人,如今他这身窘迫众目睽睽。他就算照实作答拿了钱,别人也只会认为他是虚以委蛇,苟且求生罢了。脸面上虽然不好看,但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人出来为他辩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做法顶顶的明智。
许教授正将自己说转了念,没想到迟天漠那边竟然没有拔刀,反而还提了价。
这绑匪,太、有、素、质、了!
许立群虚惊一场,却跨过了“脸面”的坎儿,不禁又琢磨开了。看起来迟天漠并不真打算把他如何,就是变着法子要他张口说实话而已。是不是只要他不配合,迟天漠就会一直加价?
来钱这回事,向来是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富贵险中求嘛!你看这才第二轮,就翻了一倍。
许教授畅想起来,越想越来劲。
这家伙是真有钱!许立群又有点不是滋味。自己辛苦大半辈子攒下的家私,还不如人家小孩张口随便丢出来的一个数目。
100万啊!
“100万。”迟天漠语气平淡地说,“现在开始。”
他又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刚才的问题:“第一个问题:三年前的猥亵案中,梁袈言教授其实是被害者,而我才是对他下手的人,对吗?”
“我不知道。”许立群这次想也不想,答得很流利。
迟天漠停了两秒,还是不追究,像是毫不在意,继续开始第二个问题:“那份有梁教授签名的‘认罪书’是伪造的,对吗?”
“我不知道。”
“当时我很害怕,给你打电话,你叫我不要担心。是不是因为那时你们已经在做那份假的‘认罪书’--或者,是已经弄好了?”
“我……”许立群忽然怔了,这不是刚才的第三个问题。
他不是说还是那五个问题吗?
这个疑问显然不光来自他一个人。他没回答,迟天漠也就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直播画面。果然二十万围观群众开始刷屏式发问:
“刚才有这题?”
“出新问题了?”
“不是说还是刚才那五个问题吗?”
他把目光调回到许立群身上,漠然开口:“这是第二题的衍生问题,不算大题。”
“哗!”
围观群众纷纷爆发出激动的掌声,无数人疯狂点赞:
“果然钱不是白加的!大题下的分支题库开启了!”
“大佬就是大佬!这样都行啊!”
“果然有钱就是任性!迟老大,收我当小弟吧!”
“申请当小弟+1,我愿意为您专业答题,每天问多少题都行!”
……
又一颗汗水从鼻梁上滚下来,滚到了许立群的嘴边。他对此早已没有感觉,此刻脑海里浮现的正是当时他接到迟天漠电话的画面。
那时他手上确实拿着刚刚从打印机里出炉的“认罪书”。高清打印,从案情确认书里挪上去的梁袈言签名部分和“认罪书”的纸张十分贴合,做得天衣无缝。
没办法,这就是为什么越是高超的技术就越需要到一流大学去学。因为只有一流大学才拥有一流的师资。像B大这种每年向社会源源输出各种高精技术人才的一流大学,做一张这种“认罪书”甚至都不需要麻烦计科院或设计院的老师。他们的人才富余到也许一个办公室里的行政都能做。
然后再把这份东西拿到暗处去用手机拍成张照片。光线不太足,图质也不必太清晰,只要显得很匆忙,要看起来像完完全全的偷拍。再用同样的手法拍下《学校处分通知》,两张“偷拍照”摆在一起,《通知》上的学校红公章同时为“认罪书”证了伪。
“我、我不知道。”许教授期期艾艾,终于还是说。
他的眼睛被汗水腌渍,已经快睁不开来。他用力眨了两下,眨出了不少泪水,只有这样他才勉强能张开眼睛看清对面。
他看到迟天漠似乎也有些累了。在听到了他的回答后,迟天漠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整个人向后一仰,倒在躺椅上,望着天花板低喃了声:“许教授,你似乎还没搞清楚自己应该说什么。我就让你休息一会儿想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