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刻都是崭新的(40)
“这么晚了还没走吗?”许存道问。
“嗯,刚打算传代。”武令朋这么说完,就离开水槽边,左脚绊住了右脚,一个趔趄。许存道扶住了他。
武令朋抬头看他,眼中的难过抑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许存道放开他,他低声说了谢谢,然后离开了那儿。
许存道让杜明明在会议室等他,如果嫌无聊可以先走。她有些坐立难安,但还是坚持要等他。
许存道到十五楼细胞室做实验的时候,武令朋正在里边。两人是一组的,只有一个酒精灯。坐在生物安全柜前正打算点燃酒精灯的武令朋见他进来,慌忙站了起来,说:“师兄,您用吧,我,我找别人借一个。”
许存道一边打开培养箱一边说:“不用了,我用郭榷的。”
武令朋坐回他的座位,拿起一旁的酒精喷壶。前两天这个喷壶里的酒精快用完了,今天却是满的,可能是武令朋新配制的。
在带着手套的手上喷了好几次之后,武令朋把手伸进安全柜。
那时许存道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武令朋坐在那儿,背影宽阔厚实,使得他身上的白大褂都显得有些窄小。
放在显微镜下的培养瓶被照出一圈黄色的光圈,生物安全柜里发出柔和的黄光。许存道看着他有些没精神的背影,想起了他眼中那些像水的东西。
许存道在他点燃打火机的时候走近他身后,那时就听见很大的噗的声音从柜里传出,伴着忽然亮起来的火光。等到看见时,就是武令朋的手套起了火,蔓延在了整只右手上。
武令朋呆愣在那儿,许存道拉出他的手,把燃烧成手的形状的手套迅速地从他右手上扒下,甩在地上。
许存道拉起武令朋,几乎是跑的到了隔壁的清洁室,把他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
清洁室的灯都没有打开,他也不知抓着他的手冲了多久,意识到的时候,背后已经湿了一片。
黑暗当中武令朋没有说话,虽然水在流,却可以听见他呼吸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不远的地方,有些重浊。
“疼吗?”许存道问。
“不疼。”
“疼就说疼。”许存道有些恼怒地说。
“真的不疼。”
关于疼或不疼的交谈那么轻易就能勾起那时的记忆,两人都沉默了。
水流的声音特别大。在水龙头下的武令朋的手,握住了许存道的手。
许存道没有抽离那只受伤的手。武令朋的手指分开了他的手指,在水中交握着。
没有空调的清洁室,热风不断地涌入,缠在口鼻间,几乎就要窒息了。许存道问出“你是不是配错浓度了,酒精?”声音是沙哑的。
“我好像忘记稀释了。”武令朋看着他的脸,又是那种视线。
“存道!”
女友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直直看着武令朋的许存道松开了他的手,像被束缚在茧内的窒息感一瞬间消失了。
他迈出了一步,武令朋用右手拉住了他。
许存道回过头,黑暗中他的表情那么难过。
“小武,手多冲一会儿,不然会起泡。”许存道说,“我得走了。”
杜明明看见他时,居然哭了。
在他的实验室走廊上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地。那时实验室里除了他和武令朋没别人。
“你怎么这么过分?下去了好半天,也不上来和我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在上面会害怕啊?”她抽抽搭搭的。
不想被清洁室里的师弟听见,他拉着她往楼上走去,转头时却看见武令朋站在走廊尽头,从很远的那儿看着这里。
走廊的灯光很昏暗,灯光的尽头,他的样子就像被遗弃的孩子。
看着眼前哭泣的女友,许存道忽然恨起自己来。
杜明明的哭泣直到出了实验室,乘着电梯到了楼下,都没有停止。他们一起走出电梯的时候,许存道向她递了第三张纸巾。
许存道说:“走走吧。”
他们走上了操场,因为许存道一直不说话,杜明明哭着哭着就渐渐停止了。
“你最近好冷淡。”女友说着,又重新掉下了眼泪。
“我想和你分手。”
那句话说完之后,女朋友站在了原地,许存道转头看她时,她竟然很奇怪地笑了。
许存道设想过她很多种反应,但是没有想到这种。
“是不是武令朋跟你说了什么?”杜明明继续冷笑。
许存道摇头。
“他从大一开始暗恋我,你知道吗?”
许存道定定地看着她。
“他得不到我,所以跟你造谣,你怎么会信他的话?他当时考生理就是为了我,不知怎么走了狗屎运调到你们科去了。他就是脑子有问题,你竟然信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的话。”杜明明拉住他的手,又开始掉眼泪,“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是你女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