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30)

作者:蓦淼淼

“阿姨,我刚下车,裤口袋破了个洞,手机不见了。我怕你拨不通我的号码,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先跟你说一声。”

“……太不小心了!你明天去汽车总站看看,说不定那里有人收了你的手机!”

周聿南随口应声,挂断电话后,王念念担忧地问:“你手机上没存什么重要信息吧?万一被坏人捡去了……”

“没。”

周聿南还了手机,看时间已经九点,又对王念念说:“快上楼吧,我估计是找不回来了,毕竟这车是从绿林开到这的,我总不能跑回绿林汽车站去找。”

王念念点点头,转身往楼上走,刚爬到三楼时,她忽然接到一条短信。对方是个陌生号码:哥,你好笨那,手机都能丢,要不要我先把我的手机寄给你用几天。

王念念犹豫一会,摁下一串字:弟弟,我是王念念,你哥回宿舍了,明天我转告他?

那边沉默了很久,直到王念念推开宿舍门,李滉的短信才过来:

好,谢谢。

手机的下落第二天便浮出水面。这部屏幕磨花了的按键机经由三人——巴士司机、园子保安、市一的带队者之手,最终转到周聿南手里时,已经是晚上的八点。

找回手机的周聿南多少有些高兴,他仔仔细细地地检查过一遍,发现这部手机一丝磨痕也为增加,心里对那位热心司机感激不已,可惜据保安说,对方匆匆路过,待了没五分钟就赶去上班,连名字和联系方式也未留下。

回了宿舍后,周聿南赶紧给张悦然打电话,张悦然恰好在洗澡,是李滉接的电话。

“找回来了?”

“嗯。”

李滉的语气不像平时那样热情,周聿南感到了一丝怪异。李滉和他单独对话时,总是率先开启话题的那个人。周聿南反感没话找话,但有时又不得不没话找话。当两个人不熟悉时,那种尴尬的沉默时常发生,这在熟识的朋友间也不罕见。

和李滉说话时,周聿南更倾向于充当纯粹的倾听者。可李滉若是不主动了,周聿南也会随之无所适从起来。

“什么时候睡?”

周聿南试图续上对话。

“过会儿。”

李滉应该问一句“你呢”,但是他没有。周聿南的手出了汗:“哦,那快睡吧,不早了。”

他预备挂掉电话,但在按下那个莹红色按键时,手又有些贪婪地停住了。他期待李滉再给他几分钟,李滉也确实给了,只不过比他想得要短一些——李滉在周聿南不说话也不挂断的一分钟后,摁下了“挂断”。

周聿南冲了个澡,所用时间比昨天长了十分钟。他在自我剖析今天晚上的事,这一番剖析使周聿南感到了一阵恐惧。这种轻易被他人牵动所有情绪的感觉,让他陷入了无端的自责中,并伴随有轻微的负罪感。周聿南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亟需变成《国王的新衣》里那些蒙昧无知的民众,懂又不懂地明白某一事实。

好在,周聿南生活里的麻烦事从不缺席。这件困扰他的事尚未结束,下一件便会立刻顶上来,让他暂时忘却上一个麻烦的具体内容。

第二天下午,周聿南被画班老师贴在墙上供人参考的画被撕了,是有人故意撕的。画室十一点下课,而宿舍楼的门禁十二点截止,干这件事的只会是与周聿南同在一个班的学生。

没有维修工会无聊到撕几张高中生的画。

周聿南先是惊讶,接着感到莫名的不安。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中,周聿南是最安静、孤僻的那一个,一个安静、孤僻的人,也会被人怀揣着敌意所针对吗?他在脑海里快速地筛选可疑对象,却始终毫无头绪。

晚上是集体休息时间,画班的老师安排大家在一个小房间里观影。

坐在屋子的角落里时,周聿南还在思考习作被撕这事,王念念坐到他的身边,低声道:“我觉得是闻俊。”

闻俊同是市一的美术生,不过比他们高一届。他的性格和和周聿南差不多,甚至更甚几分,没有人主动搭讪他时,他就自顾自地画画,是以两年多下来,他和所有同届美术生的关系不冷不热,维持在“面熟但不熟悉”的地步。

“为什么这么说?”

“有一次,我看见他折断你盒里的炭笔。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手闲,但后面他连折了四五根,我才敢确定他对你有意见。”

周聿南听了王念念的话,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不断回忆和闻俊相处时的种种细节。他不熟悉闻俊,唯一能把两人联系起来的事件,无非是借笔、借橡皮、借颜料,再无其他。

这件事只能就此揭过。

观影至一半,小房间里开始有人抽烟,老师不在,高中生们蠢蠢欲动,谈话声逐渐盖过电影的动静。其实没有几个人实心实意地想看电影。屋子里烟味浓郁,是那种售价十五元一包的芙蓉王。周聿南有些透不过气,他捡起椅背上的外套,跨步走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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