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还乱(64)
沈嘉礼听了这话,再回想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不禁有些惭愧。定了定神后,他恢复理智,又成了那位永远正确的三叔:“你连中学都不肯读完,以后又能做什么职业?再说凭你现在的年龄和体格,你是能去码头当苦力?还是能到到关外挖煤?别人都能忍受下来,为什么你就不能?十五六岁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任性?”
沈子淳近来本就心情郁郁,如今再受了三叔的指责与叱问,越发精神崩溃,也无话可答,竟是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沈嘉礼见了他这个委委屈屈的样子,也有些心疼。回头瞪了沈嘉义一眼,他不耐烦的说道:“老二,你总缠在我身上干什么?放手,我要打电话!”
沈嘉礼站在楼下客厅内的电话机前,在要号码之前,倒是先犹豫了一番。
照理说,他今天遇到了这般危险,首先就应该找到段至诚,再让段至诚前去向聂人雄施压;不过心思一转,他忽然意识到当下乃是一个绝好的时机,正可以让他和聂人雄直接对话——如果聂人雄此刻还在天津的话。
沈嘉礼盘算了一番,然后先给段至诚打去电话,报告了自己今日的经历,引得对方十分后怕,然后又问得了聂人雄的电话号码。段至诚头脑简单,怕沈嘉礼的面子不够大,想要让菊山直人出面去和聂人雄周旋,不过沈嘉礼醉翁之意不在酒,轻轻巧巧的就搪塞了过去。段至诚还不放心,又要派两个保镖过去保护沈嘉礼——这个,沈嘉礼倒是全盘接受了。
放下电话清了清喉咙,他又要通了聂人雄的号码。
在对方接起电话之后,他立刻换上了温柔和蔼的语气:“喂,聂司令吗?我是沈嘉礼啊。”
这是聂人雄天津公馆的号码,而那边的聂人雄声音洪亮,仿佛兴致很好:“哦……沈先生,我记得你啊。上次一别,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沈嘉礼从声音中揣摩了聂人雄的精神状态,感觉这人此刻仿佛是心情不错,就开诚布公,直奔主题,把那沈子靖今日的暴行,加油添醋的描述了一番。聂人雄一听,好像也有些错愕,并且还替部下赔了两句礼。沈嘉礼抓住时机,立刻笑道:“唉,聂司令的道歉,我怎么敢当?”
听筒中传来了聂人雄的声音:“沈先生,不要客气嘛,我管束部下不严,理应负有责任。”
沈嘉礼接住话头说道:“聂司令说出这话,真是让我惭愧到不安的地步了。这样,我今晚很想请聂司令出来吃顿便饭,不知道你那边的情况可否允许啊。”
聂人雄哈哈笑了两声,答应了。
沈嘉礼心情大好,放下电话后跑回楼上,去安慰那个哭天抹泪的沈子淳。他关上房门,走到沈子淳面前,伸手抬起对方的下巴,轻声笑问道:“小淳,还哭?”
沈子淳方才被三叔质问的哑口无言,心中一片悲哀,这时就扬起一张涕泪横流的面孔,望着沈嘉礼直哽咽。
沈嘉礼收回手,掏出手帕递给他。而他用力的擦净了脸上涕泪,抽抽搭搭的说道:“三叔,我不是任性,我、我……”
沈嘉礼很会摆布这个半大孩子,这时就拉着他坐到床边。抬手揽住对方的肩膀,他侧过脸来笑微微的说道:“三叔不过是说你两句,怎么还哭个没完?没个男人样子!”
沈子淳红着眼睛一咧嘴,也做不出回答。而沈嘉礼这时就凑上前去,在他那嘴唇上轻吻了一下。因看他还是悻悻的,便又摇晃着他笑道:“要不然,到三叔家里住两天?”
说完这话,他把沈子淳搂到胸前,压低声音耳语道:“你这条不听话的小公狗,三叔近来很想你,你怎么一直不肯来看我?”
沈子淳登时红了脸,心猿意马的答道:“我……我没有不听话啊。”
沈嘉礼把侄子笼络住了,然后就下楼去和二嫂谈论家计。他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有理,又许诺过两天送一车蜂窝煤过来。二嫂听了,感激涕零,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天下第一的好小叔子。这时他那二侄女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笑嘻嘻的向三叔问好。三叔明察秋毫,知道这是向自己讨零花钱来了。
他拿出钱,分给了几个孩子,从钱又谈到了房产,从房产又谈到了沈子靖——众人当然都说沈子靖是个坏种。二侄女穿着蓝布罩袍站在一旁,也跟着骂大哥哥不要脸——她已经发育成了大姑娘的模样,胸大屁股大,个子也高,因为怕街上的日本兵胡作非为,所以也不敢穿短裙丝袜了,极力的要把自己打扮成大型丑小鸭的模样,以保贞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