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还乱(63)
沈嘉礼明确了自己的价值,顿时心安理得了许多。散会之后他乘车回家,半路上忽然又癖好发作,想要去摸汽车夫的脑袋。
此刻他心情爽朗,勇气大增,说摸就摸,吓的汽车夫汗毛直竖。汽车开到半路,他见天光还早,就吩咐道:“现在不回家,先去二爷那里瞧瞧!”
汽车夫答应一声,果然在路口处拐了弯。而沈嘉礼摸着对方那柔软的短头发,就感觉这汽车夫好像一只小狗。看着他那干干净净的后脖颈,沈嘉礼恨不能凑上去咬一口。
自从和段至诚相好之后,沈嘉礼发现自己的胃口是越来越大,而且口味还杂了起来。段至诚那样管饱又美味的好东西,吃久了竟然也会生出外心。不过汽车夫还是招惹不得的,摸一摸也就算了。
沈嘉礼把手指插入汽车夫的短发中,忽然又想起了聂人雄。
这让他笑了一下——聂人雄那种相貌身材,在他的眼中,是很迷人的。如果有朝一日能和这个人结下一段露水姻缘,那倒也可以算作是美梦一场……
沈嘉礼正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做美梦,不想前方汽车夫猛然一踩刹车,让他在惯性之中猛然前冲,一头磕在了对方的后脑勺上。他捂着脑袋刚要骂人,可是放眼一瞧,却见车外围了一圈士兵,而一名军官站在车前弯下腰来,双手就按在了发动机盖上。
隔着一层挡风玻璃,沈嘉礼和沈子靖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对视了。
和一年前相比,沈子靖还是那个身形模样,因为军装笔挺,所以更显英俊,不过神情却是沧桑了许多,这让他仿佛老了五六岁。
沈嘉礼怔了两三秒——他在前几日还曾想象过两人相遇的情景。
他以为那会是一幕悲喜交加的默片,因为双方也实在是无话可说;可是事到临头了,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既不悲,也不喜。
“拿出通行证,然后开过去。”他很冷静的吩咐汽车夫。
汽车夫答应一声,弯腰从座位下方翻出一张印刷精良的硬纸片——刚才从菊山直人那里得到的,全市通用的通行证。
将硬纸片紧贴着挡风玻璃插好,汽车夫随即按响喇叭,然后就发动汽车要往前开。沈子靖似乎是没料到沈嘉礼会有如此行为,当即起身后退了一步。
这时车内的沈嘉礼提高了声音:“听不懂我的话吗?往前开,真把他撞死了,我顶着!”
汽车夫一听主人怒吼,就吓的心脏乱蹦,慌乱中果然是踩了油门。而沈子靖见状,连忙侧身躲开,又对着士兵嚷了一句。那士兵们虽然不敢真的开枪,不过手握步枪枪管,抡起来就砸向了车窗玻璃。沈嘉礼坐在车内,只听“哗啦”一声脆响,立刻抬手挡脸,而碎玻璃随之散落下来,竟是落了他一身。
汽车夫真害怕了,不等沈嘉礼开口,骤然提速向前直冲,后方有士兵开枪去打轮胎——一枪未中,想要再开第二枪,然而汽车一个急转弯,已然离开了射程。
沈嘉礼带着一身的碎玻璃碴子,气急败坏的逃到了沈嘉义家中。
第37章 复杂心情
沈嘉礼的脖子被碎玻璃碴子划破了。
他二嫂,因为男女有别,又不是老嫂子,所以不好亲手为他治疗,只把酒精棉花云南白药一起送了过来。沈嘉义和沈子淳小心翼翼的凑上前,为他脱下了层层上衣——脱一件,抖一件,生怕碎玻璃粘在里子上。
深秋时节,沈二公馆依旧是没钱烧煤,凉如一泓深水。沈嘉礼冻得瑟瑟发抖,赤裸的上半身成了蜡白色,皮肤也起了鸡皮疙瘩。沈嘉义生的高大,这时就从后方抱住了他,而沈子淳先用棉球蘸酒精为他擦净了伤口,然后又仔仔细细的敷上了一层药粉。
将那一套医疗用品摆放到托盘上端到一旁,沈子淳随即走回到沈嘉礼身边,恨恨的低声嘀咕道:“大哥哥怎么这样坏啊!”
沈嘉礼不好细说,只从沈嘉义怀中挣脱出来,拿起衣服一件件的穿了上。
沈嘉义虽然是一贯的没心没肺,不过当真看到弟弟受了伤,也知道心疼。他坐在床边,把沈嘉礼拉到身前搂住,后来看沈嘉礼跃跃欲试的想走,就伸出两条长腿,又把这弟弟给夹上了。沈嘉礼在这样上下双重的禁锢中,还能一本正经的询问沈子淳:“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学?”
沈子淳在他面前垂下头,嗫嚅着答道:“我不想再去学校了……”
沈嘉礼一皱眉头:“为什么?”
沈子淳局促不安的背过双手,红着脸低声解释道:“学校里天天来日本人,还让我们拿着太阳旗出去游行庆祝……”说到这里,他窘迫的像要哭出来一般:“学校和原来不一样了,好多先生都走了,我们也不想再念下去了……我不想学日本话,不想去街上游行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