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508)
作者:洬忱
付溪回身瞪視他一眼,隻說:“他娘的一派胡言!亂世裡,救世者皆聖人,心賤者,身才賤!”
說罷,他提著一柄長刀,便走向瞭那前刺史曹財主的宅邸。
不過是一炷香的工夫,白淳率領幾支守備軍抵達曹宅時,付溪已毫發無損地從那裡頭走出來瞭。
粘稠的血液沾在他濕漉漉的官袍上頭,被暈得淺淡,卻照舊引人註目。
白淳打小在書墨金玉香裡長大,又是個文臣,看不得人血,單瞥瞭那麼一眼便覺得頭暈,隻還強撐著苦笑道:“大、大人,辛苦!快些回傢,卑職給您煮瞭薑湯暖身子!”
那付溪沖他頷首,又繞過他沖其後頭的屬下吩咐:“挑幾個懂事的進去收拾收拾!幹凈些,可不是光彩事兒。”
“白水越,”付溪走出半步忽而又在他身旁駐步,俯首帖耳吩咐道,“你近些日子派人將賢王盯緊瞭,他自打迎娶那不見人的妾室後,行為便古怪得很,我疑心那女子不是閑人。”
“是。”白淳弓腰。
隻是他腰身被付溪皺著眉掐瞭一把,說:“別總在我面前畏畏縮縮的,一個科舉中榜的世傢庶公子,將自個兒捯飭得比那些個牢犯還賤!”
***
付溪那草屋裡此刻熬著盞燈,薑湯帶著點辣味的香氣在他推開門扉之際便鋪面而來。
他自顧盛瞭碗,悵然地望瞭那空寂的院子一眼,怨惱地想:人都哪兒去瞭?這麼大鍋薑湯老子難不成要自個兒喝麼?
後來他才想起來,原來是他走時太過倉促,他麾下人馬又很怕他,沒他命令是萬萬不敢跟隨其身後。
嗐,這麼大的人瞭,難不成還怕伶仃?
可笑!
於是他拿銅筷敲瓷碟,響聲尖銳得似乎要刺破什麼般。
他疲倦地擱瞭筷,外頭響瞭驚雷,強光叫他的面龐煞白一片。
他是隴西道節度使,手中有兩州守備軍。可他今兒縱然知曉季徯秩已然打繾都而去,他卻也不能輕舉妄動。
因他若大動幹戈地將兩州守備都調到繾都對付季徯秩,便意味著他掌中的巽、兌兩州皆成瞭那受控於林題諸人的陽北道四州的盤中餐。
如今薛黨勢力處於魏西,江黨勢力則佈於西、南兩方。魏至南的翎州諸營已封城示不參權爭,要一心一意地提防楚國再犯。
而江黨和薛黨北邊各自頂著倆炮仗——江黨需要戒備的是平王的封地乾州,而薛黨需要留個心眼的是那些個從北境殺回來的北疆人。
北疆人痛恨蘅秦已是世人皆知,一旦他們擊退秦人,首當其沖的便是他開關迎敵的薛止道。
付溪算著,隻還想著薛止道與蘅秦勾結,又將坎艮兩州守備及啓州萇燕營收服,東北已然向秦人敞開,若無大礙,秦人的彎刀也該南下砍向龕季營的,所以短時間內北邊應不需要他操心。
他動筆給兌州守備軍寫瞭封信,大意是要他們準備準備,向西邊的繾都進軍。
至於巽州的守備,自是要留下來阻擋東沖的陽北道四州守備軍。
他還以為這計劃天衣無縫,哪裡知道薛止道今夕已親手將萇燕營推去瞭東北,又哪裡能知道他所料的那些秦兵,今兒多數已葬送於萇燕營的劍下?
***
賢王府一小院裡燭火還搖著橘光,那魏尚澤同其新妾徐意清同坐桌側,這略顯幽暗的屋中卻沒有半分的旖旎。
是魏尚澤先啓的唇,他說:“姐姐,如今那付禾川將本王禁足於府,隻怕沒可能幫上什麼忙……”
徐意清睜瞭睜那對琥珀眼,指尖貼著紅燭身,並不在意那不時垂滴的燙蠟:“王爺安分待在這兒便算是幫大忙瞭。”
魏尚澤搜腸刮肚不得其解,便問:“姐姐意思是?”
雷聲震耳,那魏尚澤嚇得忙蹲身,一個不慎踩瞭衣擺,若非叫徐意清扶著,差些滾進徐意清懷裡。
那美人兒身上香不偏不倚地鉆入他的鼻腔,那人比起怦然,卻叫委屈揉得眉心皺起腦袋耷拉著像條傢犬。
今兒他納瞭那人作妾,可縱然徐意清就坐在他身側,卻似鏡花水月,叫罡風一吹便失瞭蹤影兒。
他好想落淚,痛斥徐意清不知愛惜己身,隨意委身他人,又想指責她不察己心。可是不行,他這一無是處的端雅賢王,可不能連僅有的儀態也失瞭去。
於是他輕道瞭聲抱歉,簌簌起身。
徐意清倒是神情平朗,接瞭燭淚半晌,終於移目看他:“如今付溪出於對陽北道的忌憚,斷不會輕易動用巽州守備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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