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459)
作者:洬忱
“我不是在……”
李跡常二話不說便打斷瞭他:“幾日水米不沾牙瞭,快些把藥吃瞭,師兄我去外頭端些熬爛的粥來給你填肚子!”
李跡常說著將手中一顆褐丸搗作粉末,伸指拈瞭一把,隨即捏住沈長思兩頰,說:“松齒。”
沈長思不知所以然,安分照做瞭,哪知李跡常三下五除二便將抹瞭藥粉的的長指摁在瞭他那條燙舌上,笑道:
“直接嚼怕你沒氣力,拿水沖服又怕你吐。心肝兒,你就這麼舔著吃瞭罷!”
“髒……”沈長思抵觸地把第一口藥自他指腹卷瞭下來,而後掙紮著把頭連連後仰。
李跡常摁住他的腦袋不叫他退,說:“把藥給舔幹凈瞭!——髒什麼髒?老子拿玫瑰露凈瞭手的!”
“我說,我嘴裡頭髒!”沈長思怕咬著他,費力把齒收瞭收,含糊道。
“咱們都什麼交情瞭真是……你同我論什麼髒不髒?”李跡常笑起來,“若非怕你不樂意,師兄我早用嘴給你對著喂瞭。”
沈長思疲倦笑笑:“虧得是你,這時候瞭還有功夫同我說笑!”
那虛弱的人兒環視周遭,隻見帳內郎中面上都掛著和氣的笑。他緩緩將手從褥子裡伸出來,又在瞧見上頭裹滿的白花花細佈之際,無力地將手摔進瞭褥子中。
他不敢細瞧,李跡常卻捉瞭他的手出來,說:“沒事兒!拿刀沒問題!你怕什麼?”
沈長思於是瞇眼瞧瞭瞧。
十指皆在,一切如常。
他舒瞭口氣,可眼前依舊冒金星,心裡照舊咚咚跳,原來他還是覺得不對頭。
“別看瞭,傷著呢,少動手!”李跡常說著將他的手又拿褥子給掩住。
沈長思皺瞭眉:“有幾根好似動不瞭。”
李跡常隻把左眉梢壓低,說:“郎中說那壞血還沒排完……再過一陣子便好瞭,你甭動!”
沈長思見他壓左眉,眼神即刻黯瞭黯,正要質問他可是同自個兒說瞭誑,卻先聞帳外高聲。
“世子爺!——”
李跡常副將薑瑜在外頭高呼不止,那李跡常見薑瑜誓不罷休,便爽利把盛瞭藥粉的紙折成簸箕狀,可勁給沈長思灌下去瞭。
沈長思被他作弄得眼淚都出來瞭,好容易把藥給咽瞭,幹咳幾聲,罵道:“早這樣不就行瞭麼?適才朝人嘴裡伸什麼指頭呢?”
李跡常把手伸瓷盆裡凈手,笑道:“看你蔫瞭吧唧的,鬧鬧你!”
“你就可勁鬧我,鬧沒瞭有你好受的——你快走走走,外頭有人找!”沈長思揚著下巴催促。
“噯、幹嘛趕人!這不洗手呢嘛!心肝兒你快縮回那暖衾裡頭享享福,日後傷好瞭,可又得枕戈待旦。”
“心肝兒什麼心肝兒呀?好師弟,快給師兄麻利滾瞭,你前邊自稱師兄我還沒來得及教訓你!”沈長思遲疑半晌,忽而又張嘴,“續舟,我這傷,還養得好麼?可會死麼?”
李跡常頓住瞭腳步,良久才背身笑道:“胡說!”
***
李跡常走後,下人們進來給沈長思點安神香,面上皆懸著不落的笑。
好生古怪,到底有什麼東西……
沈長思心裡頭的不安定漸趨沸騰,他斜身躺著,身上的褥子往下滑,滑到腰處忽而不動瞭。
他的耳朵忽地嗡嗡作響,隨之有被高馬踩斷腿腳的場面入腦,踩得那般的重,該是保不住瞭才對。
沈長思顫著裹作木匣的手去撥褥子,唯見自個兒一隻褲筒空空,另一隻拍打許久仍無知覺。
“廢瞭,雙腿都廢瞭……”沈長思凝滯的瞳子霍然晃動起來,“那怎麼行軍,怎麼騎馬呢?”
沈長思一想,一口血猛然自口中噴瞭出來,身上遲鈍的五感逐漸變得清晰,渾身都疼得好似正被野獸撕咬。
疼,連呼吸都疼。
沈長思搖著腦袋低笑幾聲,故作鎮靜地要一老奴過來。哪知待那人挨近瞭,他卻顫瞭聲:“這會兒世子他們不是該在打仗麼?怎麼就能來這兒照顧我?”
老奴抹著淚,說:“沈大將軍,您已經昏瞭有半月瞭!咱們營與烽謝營那仗輸得很徹底,如今李傢不斷東撤,已賠上瞭東邊好些座城池!今兒世子爺他為瞭湊您的藥錢,變賣瞭好些李傢田契……營裡將士們更是個個扒著菜根吃喲!唉!”
沈長思含淚,說:“這些吊著我命的藥,貴罷?”
老奴濁睛猛縮,他自知多嘴,急忙給自個兒扇巴掌。那沈長思勸說未果,便要親自去扒開他的手,然一探身便摔下瞭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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