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396)

作者:洬忱


楊亦信撓撓頭,道:“不瞞你,這些士卒原來皆是鼎州罪不至死的犯人。他們多數是因著沖撞瞭惡官,被陷害入獄的,在囹吾當中受瞭不少私刑。當年陛下即位,大赦天下,這些個人兒沒有地方去。我瞧他們可憐,便挨個把他們收瞭,親自教導。”

徐雲承輕嘆:“原是這般。”

“耽之,你切莫要因他們在牢獄走瞭一回就……”

“我明白的。”徐雲承頷首道,他往周遭瞧瞭一瞧忽而又笑起來,“不過也真是稀罕,北疆的兵士多好打赤膊,就連我兒時到萇燕營也都被營中哥哥們帶著赤瞭膀,他們倒是規矩得很。”

“嗐!我這將軍是南邊人,他們先前慣常看我眼色辦事,漸漸地便把習慣也養瞭出來。”楊亦信插著腰,得意道,“我的功勞!”

徐雲承笑著點頭:“是是是,我帳子哪兒呢?帶我去瞧瞧罷。”

楊亦信眉飛色舞道:“在我帳旁,我親自安排的!”

徐雲承謝過瞭,略微思忖,問他:“先前那監軍……”

“葬在城外林子裡。”楊亦信朝側旁的副將點頭,面不改色道,“不過陛下倒真是未曾過問此事。——對瞭,阿承你可有照顧好自個兒身子麼?”

徐雲承苦笑道:“多虧瞭你,郎中來得好勤,隻是為瞭看病,好多回險些誤瞭上值。”

楊亦信頓步,回身道:“哪頂官帽都不比自個兒的人命一條重。”

一陣颯爽夏風刮過,唰啦卷下不少榆樹葉。

楊亦信用手掃去徐雲承肩頭淋上的細碎綠葉,調笑道:“綠葉襯嬌花,若非你眼神懵懂,小爺早就拿你當有意為之。”

徐雲承聽罷扶額勸他:“元戚,消停會兒罷。若是養壞瞭習慣,把這番混賬話跑街上亂說去,隻怕免不得遭罵,要訓你亂調戲女兒傢。”

楊亦信沖徐雲承笑:“怎麼?可是不中聽?”

徐雲承也笑:“中聽,隻是頗油嘴滑舌。”

楊亦信聞言哈哈大笑,隻說:“今兒大人瞧著氣色還不錯,那小爺就姑且放過大人您。”

徐雲承玩笑地撫他的背,那人的笑聲驀地停瞭又很快續上。然那徐雲承的心思細,隻淡笑不語。他進帳時落在瞭後頭,直盯著那人的脊背若有所思。

方坐下來,那楊亦信便給他倒瞭碗藥湯,笑道:“阿承,來、嘗嘗,聽郎中說這湯對你那病好。”

徐雲承略微點頭,接過抿瞭口,笑道:“這湯藥的味道好正宗,實在是久違的滋味瞭……我幼時體弱多病,這般味道的藥湯少說都喝瞭千碗。”

楊亦信盤著腿一哂,道:“耽之,講點真話。”

“……實在是令人難以下咽。”

“不好喝也得喝。”楊亦信撐著臉兒瞧他,“我親手熬的。”

徐雲承利落擡碗,隻咕咚幾口便喝光瞭,他用帕子拭瞭嘴:“你來一趟鼎州,倒是長瞭不少本事。”

“那是!喝完瞭?說聲好喝唄?”楊亦信饒有興致地盯著徐雲承,“我嘛,就是喜歡聽人誇獎。”

“養隻鸚鵡罷。”徐雲承道,“教好瞭,說話保準好聽。”

楊亦信笑起來。

徐雲承笑著斂睫:“你那副將叫什麼,身量好高。”

“再高也不比阿陵和阿淮那倆頂天的!——噢,他叫望月。”

“好聽。”徐雲承不假思索,“看著年級很輕。”

“今載十七,也算不上小瞭。”楊亦信說著,又把空碗拿過來給他舀湯,湯勺碰在壁上叮當響,他說,“再喝碗!——我總疑心你是在我跟前做戲,忍著不咳。”

“怎麼這般想?”徐雲承搖頭,他低眉喝湯,隻還問楊亦信,“說起來,我們二人認識好些年瞭,似乎鮮少聽聞你談及往事。”

“噯!也不是不能說的,隻是前半部分同其他翎州孩童那般尋常,後來在蘅秦邊塞住瞭一段日子,也是無趣得很,同這兒鼎州孩童過的日子一無二致,倒也沒什麼好說的。”

“原是這般。”徐雲承琢磨著他的神色,在那人擡眸看過來時不動聲色地轉瞭視線,說,“近來翎州的勝報你可聽著瞭?”

“那是自然。”楊亦信闔眼嘆一口氣,“終於贏瞭……當年聽聞阡宵死訊的時候,我一時沖動險些跳河裡陪他去瞭,那麼好個人兒……”

徐雲承心裡泛瞭些酸楚,也說:“是啊,那麼好個人兒。”

“嗐!”楊亦信高聲把徐雲承的魂喚回來,“故土重歸嘛,楚國已派人遞瞭降書,簽署和約的日子也近瞭,阡宵在下邊應該也會笑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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