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389)
作者:洬忱
“想通瞭?”季徯秩點頭笑道,“想通瞭就好——您自便,需要的時候,季某給您打掩護。”
季徯秩笑得朗然,懷光盯瞭片刻,道:“我當年隻覺得侯爺是個有脾氣的,不曾想卻是這麼一個灑脫郎。”
“我不灑脫。”季徯秩還他以諦視,笑吟吟,“都憋心裡,可憋死我瞭。”
“戴串佛珠,外人看著侯爺都道是清心寡欲。”
季徯秩含情脈脈地看向他:“您在秦樓楚館裡晃悠瞭這般久的,也不是沒見過那裡頭吃花酒的公子戴佛珠。像我們這般人兒,都是因著欲念過甚才戴著掩飾的。”
懷光把腦袋搖瞭,笑著:“我看侯爺沒什麼欲求。”
“又錯瞭。”季徯秩道,“我是想要的都沒法子得到,這才看著鮮有欲求。”
“侯爺想要什麼?說一個來聽聽?”
“說?”季徯秩瞟他一眼,道,“算瞭罷,都說是得不到的,一股腦地把憾事往外掏,叫我太沒面子瞭。”
懷光略作一笑,忽而落目於季徯秩那搭於腹部的玉手之上。他夠敏銳,方覺察不對便伸指上去勾瞭勾,刮回來滿指的血。
“侯爺受傷瞭?!”懷光瞪大瞭眼,急急起身,“怎麼沒人知會我一聲?——我去給您尋大夫來!!”
“有什麼好知會的,小題大做!這兵營裡邊看到貴人歇著,比看到鬼吃人還更需得大呼小叫。我名聲不好,再落人口舌,太吵。”季徯秩拉住那要尋醫去的懷光,道,“不勞,我方才已吩咐人去瞭。”
懷光松瞭口氣,隻又坐瞭回去,說:“成、成!不過侯爺還在乎名聲這種東西麼?您從前行事何其大膽,末將可是從未見您怕過。”
“嗐,髒瞭一輩子,走的時候總得幹凈些罷?”
“走?去哪兒?您該不會……”懷光皺瞭眉。
季徯秩斂目含笑:“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慌個什麼勁?雖說也不是沒可能,但我也不是非得要趕著去見那閻王爺。至於要去哪兒,唔、還沒想好……噯想去哪便去哪兒罷,我就是想看看叫那宋落珩苦苦追求的自由是何般模樣,就有那般的好,叫他迷得發瘋。”
“嗐!畢竟是鼎州人嘛!最是戀鄉!鼎中瞧不著層樓疊榭,重巒疊嶂,一眼看過去的要麼是草,再不然便是沙……跑起馬來那可真是爽!落珩他年少時是鼎州無拘無束的北狼,後來被鎖在京城這般的久,心中憋悶恐怕是你我難以想象的罷!”
懷光搓著甲上凝住的泥,嬉皮笑臉道。
季徯秩身子一分不動,徐徐笑道:“這般看來,我不知恨還樂在其中,豈非傻人有傻福?”
“倒也不是傻罷,忠君嘛,這才是對的。”懷光嘆一口氣,“更何況老侯爺不會希望侯爺恨先帝的。”
“宋落珩他爹也不希望他恨,但他仍舊是恨。不過是我太癡愚,你何必替我開脫?——欸大夫這不就來瞭!將軍您另尋他地兒歇著罷,半晌過後這兒可不會有什麼好看的東西。”
“到底不比我的臉兒嚇人,我偶然照鏡還會把自個兒嚇一跳。”懷光笑道。
“就非看不可?”
“怎麼?為何不給人看?”
“您愛看就看罷,”季徯秩道,“講不通,勸得我腦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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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州雷鳴大作,那宋訣陵未報先行,攥著探子傳來的急報趕忙奔翎州而去。
那信報中所言甚多,卻唯有季徯秩負傷一事入瞭他的眼,他匆忙將那些個需要吩咐徐雲承做的事兒告知瞭吳慮,全部交給他代為轉達。
本來快馬加鞭也要一月的路程,被他花瞭二十日跑盡。他孟夏啓程,仲夏初到的翎州,到瞭那地兒隻毫不遲疑地打馬往顧傢營去。
他於翎州聽遍魏軍大獲全勝的勝報,到瞭顧傢營轅門前卻隻見滿營披白。宋訣陵喘不上氣來,含瞭口涼氣,催著紫章錦擡蹄向前。
一柄未出鞘的劍落在守門將的脖頸之上,宋訣陵厲聲道:
“季況溟呢?”
那守門將不知來人目的為何,也不知怎樣回答才能保住命來,方覷著他腰間懸著悉宋營的令牌便隻拿他當良將,顫聲道:
“將、將軍,這仗咱們打贏瞭!”
“我問你的是這個?!”
宋訣陵一記眼刀掃過,更叫那人說不出話來。
“侯、侯爺他……”
胸腔之中的無名火胡亂沖撞,宋訣陵不見棺材不落淚,隻拿劍撂開他,迅速翻身下馬。他徑自往裡走,途徑營中將軍陳屍之地,剛要去揭瞭那掩屍的佈,身後卻驀地伸出一隻手來把他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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