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301)

作者:洬忱


那史澈拍著他的肩,苦澀道:“我還在想許冕他還出不出得來!咱們師門四兄弟何時才能再聚?”

段青瑲默默無言許久,這時咳瞭一聲:“莫提。”

他們神識尚存幾分,便不再提許冕,隻是聊著聊著不知怎麼提到瞭前些年風風火火的禦史沈複念。

“查麼?查!狠狠地查!”史澈拍桌而起,神情激憤道,“把那些個昏瞭頭的都給我揪出來,京城官兒個個瘦的見骨,怎麼地方的官就肥得流油?!”

付溪夾瞭塊魚肉,挑著刺兒說,哪裡哪裡,京官也肥,肉不肥,田肥。

史澈聞言似乎是想著瞭些事,也就不吭聲起來。那賀原還醉醺醺地含著淚想兒子,一來二去這屋裡就剩瞭三個清醒人。

段青瑲這才緩緩開瞭腔,他扣扣季徯秩身前桌,道:

“你師承何人?”

段青瑲是三朝元老,年紀又大瞭,沒像史賀二人那般畢恭畢敬地對待季徯秩,季徯秩顯然也不大在乎,隻還恭敬應答道:

“晚輩師父姓柳,名契深,不知字。”

“哦——那拉弓的奇人。”

段青瑲咂摸著,突然又發瞭話。

“……你不該回來,你這步棋子走錯瞭!”段青瑲搖搖頭,他挪眼盯著付溪瞧瞭瞧,又道,“你,你小子也錯瞭!”

那年輕二人都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笑。

季徯秩略微思忖,道:“我就回來再守守陛下。”

“你嗎?你守不住。”段青瑲直搖頭,“你應當回去。”

季徯秩沒想駁段青瑲的面子,就將酒杯挪到唇邊笑著吃酒。

“如今京城水深,你們這些小的浸進去,我老瞭,再救不瞭你們。你、付禾川,你小子從前做的蠢事一籮筐,我沒罵你一句,可你今朝所行之事我都看在眼裡!我不在這裡揭你短,你要好自為之!”

那段青瑲情緒倏然激動起來,他匆匆擱下筷子,道:“不行、不行!我給你們指條路……你、你倆,上山去!”

“去哪兒?”付溪樂瞭。

“去把東邊的山治好再下來!”

“老師想要我染病死在那兒嗎?”付溪拊掌大笑。

“混賬話少說……如今繾都正被各傢瓜分蠶食,一步錯,步步錯……可你倆若是上山把東邊的疫病平瞭,功是改朝換代也抹不掉的。如今那疫病解不瞭,兵下不瞭山,不會惹上兵禍,那是個好去處!你們去、上去!”

那段青瑲忽然捂住瞭臉兒,幾根白發從額上耷拉下來,浮在手上。

“我頭發白瞭,腦子也昏昏!我對不起付痕,亦對不起季惟!我是造瞭什麼孽?怎麼他倆的兒子今兒皆被仇恨蒙瞭眼!”

季徯秩聞言一愣,剛想反駁,那賀原這會兒卻稍稍回瞭些神,先行一步苦笑道:

“老師!您今兒還在怪我們占瞭他倆的位子呢?我們都知道的,當年若非我們仨人的爹從中作梗,那二人才該拜入您門下!您嗜才如命,那二人才是真寶貝,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您心裡有多苦,我們知道、都知道!”

季徯秩不知這般往事,隻皺著眉偏頭去瞧付溪。那人還捏著筷子清理餘菜,嚼瞭五六下才擡眸:

“侯爺的眼神燙著我瞭。”

季徯秩不搭理,問:“段老他們在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老師以前要收我倆的爹做徒弟,事沒成,倆如今還都死瞭,他又氣又恨……聽出來瞭罷?當年他不是看中我瞭,是看中我爹,是在拿我填他心裡的窟窿。”

季徯秩見那段青瑲垂著頭,半晌沒聲,知道那老人也是真醉瞭,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付溪給他支瞭招,道:

“走罷,想走就走,不妨事的。”

付溪說著又往嘴裡塞瞭幾顆花生米。

季徯秩點點頭,便同段府老主管交代瞭幾聲,系上鬥篷出去瞭。

方才季徯秩出府的時候那付溪還在和那一大桌子菜演難舍難分的戲碼,可季徯秩走出府外還沒多久,那人卻也出來瞭。

季徯秩不想同他周旋,隻朝他遠遠點瞭個頭,轉瞭眸子不再瞧,立在月光下等下人把他那匹霜月白牽來。

付溪做戲喜好做全套,那人愈煩他愈是要往跟前湊。人後不曉得,人前他可不就是色胚嘛——才不管尊卑幾何,那是見美人都走不動道。

他於是沒臉沒皮地半跑著湊上前去,晏笑一聲,作揖道:

“侯爺。”

季徯秩仍是點頭卻不伸手去扶,“嗯”瞭聲挪步又要走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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