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186)
作者:洬忱
“無妨。沈複念淡道,說罷擡頷示意他道,“今兒可是在搬送往翎州的糧?”
“回大人,是。這是最後一批瞭。”那人道。
“我瞧瞧。”沈複念翻開那記著此倉糧食出入的簿子,長指摩挲著有些粗的紙,“你把此次運的糧量同我說說。”
那人汗濕須發,拿手抹瞭抹,小心念瞭個數。
這沈複念像是變瞭個性子,此刻瞧上去格外刻薄驕橫。他聞言拿眼打量瞭那庾吏一番,當著他的面要柴晏去幾個通糧那兒又問瞭問,直待確定數目不假後這才收瞭收審視的目光。
沈複念尋瞭張桌子坐下,吩咐那庾吏親手給他遞個算盤來。待算盤上桌,他那骨節不分明的細指隨即便點瞭上去。他不停撥動著那黑紫算珠,“噼嚦啪啦”一陣響後,這才起身要去看倉。
那庾吏將他攔住:“大人!”
“怎麼?”
那庾吏朝著日光瞇眼,不自然的笑將面上的肥肉堆起,道:“這糧可不是一時半會兒便能稱出來的呦!”
柴晏也附和道:“這庾吏說得對。大人,您真要稱麼?”
“稱不稱是次要的,我怎麼著都得瞧一眼……照我算的,這倉中應還餘有半倉的糧。”
見那庾吏還要勸,沈複念也懶得搭理,隻是招手喚柴晏陪他朝倉那邊走。
倉裡頭有些暗,沈複念見那糧壘得極高。半倉應是不假。可他又湊近瞭些,鬼使神差地將一裹麥的席掀開瞭一角。他眼神不好,什麼東西都得湊近看。
他小心抓瞭一把放在眼前,卻瞧見滿眼的棕斑褐點——稻瘟!
沈複念脊背一涼,顫著回身,卻見方才還高聲阻撓的庾吏立在原地不動瞭,垂著頭。那人出瞭一身的汗,好似被雨澆濕的寒鴉。
沈複念抖著由人扶著下瞭梯,沖到一正忙著裝糧上車的通糧面前,自袖袋中摸出一把小刀來割破瞭麻袋。那通糧還來不及攔那突然發起瘋來的監察禦史,就瞧見滿佈黴點的爛稻谷洩瞭一地。
“這是最後一批瞭……”方才那庾吏之言如山中回音震在他的耳畔。
沈複念攥著小刀有些恍惚,心跳聲大得吞沒瞭外界的一切雜音。
“砰、砰、砰。”
賀玨踩著不知是誰拋在顧期帳前的爛木板,靴子踏出瞭沉悶的響聲,而他高聲笑道:
“大將軍,糧到瞭!”
第065章 火燒營
秋風過處皆是滿耳颯颯,將那些個在林間巡視的哨探嚇得一哆嗦。他們急急抽刀回身卻隻得瞭一片空寂,惟有劍影驚得鳥雀亂飛。
此戰顧期將顧傢營的兵分作四營,駐守翎州大營的人少,兵士大半都被聚在魏楚邊界的後、中、前三營。
後營駐紮在此次首戰的那方草地,中營與前營則分佈於那楚庸關前的林子裡。這些個大將軍多在中營與後營,前營人稀,卻全是些精兵悍將。
為著謀事方便,也為瞭省些心力,中營的將軍們二人共居一帳,往地上鋪瞭倆張草席便算完事。那池傢大公子向來與顧傢二人不對付,便隻好委屈自己和賀玨住一塊兒。
夜漸漸深瞭,月色美得叫人難辨虛實,無人叫座著實可惜。秋景配蟲鳴,這是催人入夢的邊曲。
顧步染在草席上輾轉反側,那顧期闔著眼笑:“哎呦!我這傷春悲秋的侄兒今夜又睡不著瞭?可是因睡的地兒和以往不同瞭?”
顧步染呼出一口氣:“幕天席地的日子我過得還少嗎?”
“那是怎麼?”顧期又笑。
“此番征戰旗開得勝雖是好事,可贏得太過爽快總歸叫我心難安。”顧步染仰面瞧著帳頂,輕咽唾沫,又道,“那楚冽清和齊燼對上我時都好似沒使盡全力似的……若說齊燼盡力瞭,那楚冽清呢?他怎麼回回碰上我時皆是隻防不攻?”
“恐怕是因著他盯上瞭玉禮罷!”顧期的嘴角照舊勾著,“方才我瞧見你食欲不大好,也是因著憂心此事麼?”
“是瞭。”顧步染道,“此戰不休,江山不還,每時每刻皆與煎熬無異。”
“那些跑馬跑得最快的弟兄都在前營,如若楚國真有什麼動靜,他們自會趕來彙報,不必太過憂心……”顧期原是哈哈大笑,此刻突然將唇抿瞭抿,遮去瞭嘴裡的兩顆虎牙,他稍稍起身又道,“瞧瞧,你這雙眼都熬得不像樣瞭!”
顧步染不說話,隻拿手將顧期往下壓瞭壓,要他叔父安穩點睡覺,莫要瞧他。
顧期紋絲不動,還將長指沒入顧步染的發中,揉瞭揉他的腦袋:“阡宵,你再不信我也該信我們顧傢營的斥候哨探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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