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176)

作者:洬忱


魏千平瞇眼端量瞭那人兒一會兒,道:“可惜吶!才女若是個男子,朕斷然不會留你在這兒做滄海遺珠,早早便把你點入瞭翰林!”

“那可說不準。”徐意清輕抿朱唇,笑道,“小女若生為男兒郎,應會策馬同顧將軍比肩出征,這些文人酸臭一概不碰。”

徐意清當賢妃已有瞭些日子,隻是她從未在魏千平面前自稱“臣妾”,魏千平也心照不宣地避口不談“賢妃”二字,他二人今朝更像是隔著君臣重儀的金蘭之友。

魏千平又笑:“你連文人都嫌臭,十指更是不沾陽春水,怎麼就想著要沾這髒血?”

“龍血也髒?”

“髒、髒極!”魏千平輕笑著端起瞭那碗苦藥,他蹙著眉飲盡後才又開瞭口,“意清——倘若——朕是說倘若——朕死瞭,你是願待在這深宮,好歹求個安寧富貴,還是複歸貴籍,回你鄉啓州去?”

徐意清笑瞭笑,那雙琥珀色的瞳子映著魏千平的片影:“陛下必將萬壽無疆,輪不到小女思忖此事。”

“你吶!防朕防得太死!”魏千平道,“朕可是真心在替你思慮出路。”

徐意清將碎發別於耳後,步搖未晃,道:“陛下如若不設什麼生死前因,單問小女如今所願為何……小女自是想回啓州的。”

魏千平嘴角更挑瞭些,他挪瞭挪那青玉浮雕鎮尺占的地兒,抽出那繡著祥雲瑞鶴的綾錦來,道:“朕猜到瞭。”

“陛下不久後便能抱得皇子或皇女瞭,眼下可莫要再說些叫人不明所以的喪氣話!”徐意清擡手收拾空碗,沒將眸光甩在那聖旨上,她退瞭幾步又道,“近日太後那兒沒甚動作……不過再過段日子,小女恐怕難見陛下一面瞭。”

“可是因賢王嗎?”

徐意清沒吱聲,隻把托盤端穩瞭,算是應瞭。魏千平瞧她神色,拊掌大笑道:

“寒心吶!才女,朕是真真寒心!朕還沒死呢……怎麼太後已急著要找下傢瞭?朕在她眼底到底是什麼?可還算是親骨肉麼?”

魏千平的聲調愈發低沉,可他到最後也沒托出心中的綿綿怨恨,隻念出瞭癱在秋風中的一身病骨與濃重的愁。

“……也好,省得你來去奔波費心費力。”那魏千平瞧著徐意清的動作,倏忽又道,“意清,你兄長——”

徐意清伸一指置於朱唇前,輕聲道:“陛下無需多言,小女不怨的。您也知傢兄身上的骨又硬又直,他定然不情願憑此平步青雲,如今這般算是半遂其意。”

曾經她也希求以己身換徐雲承高官厚祿一生無憂,可徐雲承捎來的傢書卻叫她明白——那清君寧折傲骨,也不願叫她迎奸賣俏。若他真無故升官,恐怕他連他自己都得恨上一恨。

“是朕對不起你。”魏千平抿瞭抿幹燥發白的唇。那唇上的裂痕幹皮相互交磨,又叫他嘴裡浮起瞭血的腥味。

徐意清攏瞭攏長睫,垂眸道:“如今小女雖長伴君側,但無妃嬪刁難,亦無朝臣嘻罵……如此種種已叫小女不勝感激……小女豈敢伸手討要更多?”

她見魏千平沒張口,斟愖幾分又道:“小女一會兒便要去給皇後娘娘問安,陛下可有什麼話要叫小女帶的?”

“你怎地又當起瞭飛奴?”魏千平正自顧思慮,聞言這才又苦笑瞭聲,“言多必失,朕還是莫張口的好!”

“人是靠情意滋養起來的……娘娘她養胎辛苦,陛下這般豈不叫娘娘她傷瞭心?”徐意清那柳葉眉微微蹙起,瞧來有幾分西子的薄媚。

魏千平沒瞧她,隻將指尖抵著聖旨的玉軸柄,道:

“她是洛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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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寧宮。

一懷有身孕的女子倚著絲綢軟枕半歇在榻上,酥手上捏著根針,不知在繡什麼。

“姐姐?”

榻上那人聞言伸出隻細手來,立在一旁侍女瞧見瞭忙掀開羅帷,露出張有些消瘦的秀面。那人的一襲黑發全澆在薄肩上,好似那孱弱骨頭上壓著件厚重得很的鬥篷。

徐意清跪在榻前,拿臉抵住那人伸出的手,呢喃著:“怎麼才幾日不見,姐姐又瘦瞭幾分?”

那人柔柔舒開抹笑,強撐著讓聲色亮瞭些,道:“妹妹生就如此好顏色,本宮是肥瘦皆難比!”

“姐姐說笑瞭,妹妹若真比得姐姐,那不得天姿國色麼?怎會落至今朝這般田地?”

“你生得這般顏容,若非本宮與你已是舊識明白你無心龍恩,指不定會憂慮陛下自此不早朝呢!”那人放下花梨繞線板來,拿手輕彈徐意清的額,“你呀!雖生瞭蕙質蘭心,卻怎麼是個犟牛筋?顧將軍英武無雙,眼睛卻不一定好使,他有心負你,你是何苦將一輩子栓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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