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164)
作者:洬忱
他這侯爺悄悄來瞭鼎州,在那略高的小坡上眺望那對鴛侶在廣闊草原上縱馬。宋訣陵面上的笑肆意張揚,沒有半分虛與委蛇,而他伸出手撫平瞭自己禁不住蹙起的眉頭。
驀地刮過一陣風,催下一片淚雨,他揮手作別瞭他錯付癡心的劍眉鳳眸少年郎,已然無力站在那人面前輕佻地道出一言半句。
歲月轉瞬即逝,靡顏膩理化作枯瘦老面,侯府的金匾也掉瞭漆,惟有那再不曾見的少年郎眉目依然化作殘念被他帶進瞭棺木。
緘口不言的愛意會將他倆帶往何方?或許真如夢中那般。
季徯秩本不是個不知如何傾吐愛意之人,怎麼他遇見宋訣陵後又這般小心翼翼起來,是因為這情不知從何而起麼?
不,不是。
是因為得不到回應。
那人予他一身暖溫,卻不舍他一腔真情,苦海無涯,他不能一錯再錯,止於皮肉的下作關系從來就非他所願所求。
可難道他傾吐愛意便能有所改變瞭麼?
不,也不是。
宋訣陵拿他當查案的利器,當漂亮的玩物,一旦他匍匐,那人便能將他貶入塵埃,為所欲為。
這玉面侯爺晃瞭晃腦袋,捏著簪頭抽出那根紅玉銀簪,那墨發散下來,順著雪白的頸子潑瞭他一身。
他浸沐於暖湯中,玉肌被水珠點得再生三分妙味。他閉氣沒入水中,好似想將宋訣陵在他身上留下的溫度洗個幹凈。
那人究竟還想從他這兒拿走什麼?那些曖昧之舉如今逼得他發瘋,他分明對他無意又何必反複招惹?
真是因為小小的欲念麼?
他倏忽於水中睜開瞭眼。
大盜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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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訣陵原是被欒汜喚出去的,誰知他正打算再回去的時候那季徯秩已步入瞭屏風後,叫他隻能透過素絹摹出那人兒影影綽綽的輪廓。他垂瞭眸,將那帳門拉緊,轉頭回瞭自己的帳。
以往他總喜歡獨自呆在那些個有些暗的地方——這能催他回想起那年的黃沙馬蹄,血河白骨。
他年少時噩夢不斷,在夢中,他永遠是魏一十六年那執刀砍馬的少年郎,拼死拼活地盼望扭轉乾坤,好將那一張張被血軀救回。
可那夢做瞭十餘次後,他終是大徹大悟木已成舟,所行一切皆是徒勞無功。後來他就隻立在原地,細描故人顏,直至那淩空落下的馬蹄將他踏碎。他一敗塗地,卻嘗著瞭不盡的滿足。
自那時起他的住處向來隻容人留一盞燈,以便合眸於其中,靜靜等候那橘紅燭火搖出那年的黃沙。
如今,那夢沒再做瞭,他也漸漸忘卻瞭那些個為瞭護他周全而死去之人的音容相貌,棲身黑暗是他跪在墓穴的懺悔,亦是忠魂對他莫忘仇讎的告誡。
可他在季徯秩身旁呆久瞭,便將那人喜光的習慣一並學瞭來。他吹瞭帳門旁將熄的燭,親手掌新燈,把這帳裡頭倒騰得亮堂堂的。
他拆開桌上那封鼎州信來,方瞧瞭一會兒那劍眉便蹙瞭起來。
“阿陵,你知道的罷!俞伯呆在這兵營裡頭從來不是為那狗屁的立功封爵。眼下我在營裡束手束腳,那方紇仗著自己曾是京官打壓營中老將,想盡糟爛辦法要把我給從那營裡攆走。我性子倔,鐵瞭心要和他硬抗,可誰知他竟朝弟兄們下手!”
“那方紇欺人太甚,收瞭不少潑皮流氓充兵,一個個的仗勢欺人,打瞭人還不讓弟兄們還手!我攔得瞭一兩次,架不住成千上百次!”
“弟兄們擔心拖累宋大將軍,個個忍氣吞聲,哪怕被打的鼻青臉腫也都悶聲受著!”
讀到這兒,那字有些花瞭,宋訣陵不知怎的就是明白,這是因那無堅不摧的鐵血將軍落淚瞭。
“阿陵,俞伯難赴你約,你得此信之時,我恐已離營歸故裡,勿念。”
宋訣陵瞧著那封信時,五髒六腑都仿佛被人那木棍敲打瞭一番。漆黑鳳眸浮起瞭令人膽寒的殺意,他強滅怒火,一遍又一遍地默念:
“裝下去!笑下去!”
他冷靜下來,又開始思忖今朝局勢。
眼下京城的探子傳來消息,今兒距那魏盛熠篡位殺人的日子恐怕不會太遠。因此那獲取餘鐵的消息必須盡快送回京城。但這消息若真由喻戟傳遞,那人恐怕不會甘願向魏千平提出讓他和季徯秩二人調職北疆的請求,是故這京城一行必須要他和季徯秩其中一人前去。
如何才能勸下喻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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