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78)
作者:罗浪
“來有大半年瞭,年初考瞭太學補試,今在太學中讀書。”
“進的太學,難怪!”遲欄恍然,“想以你實力,若是參加的春闈,早在榜上見你姓名瞭。”
“尚不夠格。”管臨謙虛搖搖頭,“本來也是陪子平趕考。”
殿試三年一度天下矚目,天子腳下炎京百姓更是格外關註,新晉出榜的前三甲人物,哪個沒多多少少聞聽過大名,更何況是……
遲欄微微垂眸,一絲悸動轉瞬即逝,語氣卻是淡淡:“說來要恭喜你傢大公子,直取探花,連我在這市井中都已聽聞。”
見二姐表情似喜又似憂,想到當年在琴州他二人似有若無的一段情愫,這些年也未聽子平提及流露過,管臨至今仍未敢亂測,不知該如何接言。
遲欄原想再問幾句肖子平近況,羞赧開口還隻在其次,想及如今自己隱姓埋名茍活於世,恐有生之年不複見天日,與那青雲直上的探花郎,業已是愈行愈遠,有緣無份瞭。
兩人隔桌對坐,都想打聽對方那位至親的狀況,卻偏偏各有各的惟恐貿然和心灰意懶,竟是沉默對飲,良久無言。
“二姐如今病弱體虛,實不該如此操勞。”管臨見她指節因常年務繡已蒙上一層薄繭,開口嘆道。
遲欄擡頭,寬慰一笑:“放心,二姐刺繡手藝絕倫,訂單不絕,是整條巷子出瞭名的富戶,在此處衣食不愁,無人找見,好得很。”
“二姐,若是無人找見,我今也不會到此瞭。”
“怎講?”遲欄一驚,直當今日純為偶遇而已。
管臨便將馮老瞎給線索這一路講來,要不是有此指引,茫茫人海,哪能輕易重逢?
遲欄聽罷稱奇:“妙妙常在街上廝混想必與這些人熟識,我兒時甚少出府,完全不記得遇過此人,他竟能聽嗅得我是誰!”
“可見人多眼雜,還須更小心謹慎,”管臨擔憂道,“二姐為何守藏在京中,何不回宜城或投奔辛州大姐傢,有親人相照應?”
遲欄神色終透出淒然:“大姐夫傢已因此事遭瞭牽連,我如何還能去驚動麻煩她。宜城……更是不敢回去瞭。”
“二姐——”管臨咬瞭咬唇,發出心中天問,“到底當年生瞭甚麼事故,竟會突鬧到這副境地?”
遲欄長嘆一聲,眼中絲絲點點掩蓋著的悲戚逐漸四散開來,緩緩鋪向整張臉,擡起眼眸,艱難將霧氣維持在凝結的邊緣,目光卻突被對面一物引去:“你這劍是……”
管臨將身上佩劍連鞘取下,遞瞭過去。
遲欄小心接過,摩挲著劍鞘上熟悉的鍛紋,手指輕撫至劍柄,綁覆的鮫魚皮入目陌生,手掌握起,卻分明觸感到那姓氏鍛字的留存。
果然是弟弟那柄劍。
擁劍入懷,雙眼終於再盈不住,淚水滴成瞭線。
管臨咽下自己臉上同時滾落的一顆水珠,再也忍不住問出:“二姐,妙棠如今在哪?你們怎麼會分開?他究竟是生是死!”
記憶和情感被迫再一次決堤,沖擊著五年來苦苦建構的僞裝和隱忍。遲欄別頭默默拭淚,平息片刻再回首來,迎上的是管臨發紅的雙眼,急迫中卻夾著對最壞答案的恐懼。
“妙妙肯定活著。隻我不知他在哪。”
思緒翻滾,五年前巨變不堪回首,卻幕幕清晰如昨——
“那年父親被從琴州押回,途經宜城求告為祖母奔喪不允,妙棠揣知此次與以往不同,父親回京必是兇多吉少,亦不肯轉道,我二人一路追隨回京。
“父親回京後被投入臺獄,起初安的是忤逆不敬、誹謗朝廷罪名,當時同反董黨的朝中舊臣都先後遭打擊,抓捕的抓捕,貶官的貶官,傢叔和妙棠每日奔走,四處打探分析,卻是孤立無援,一籌莫展。
“突一日半夜,妙棠熟識的一位叫邵戰的侍衛密找上門,帶來某神秘要人的秘密口信,稱董峻漳尋到瞭父親多年間與西邊賀賊私通賣國的往來證據,次日便將公之於朝,收網問罪。謀叛罪名非同小可,一旦落定株連九族,神秘要人知父親冤枉,不忍我等受牽連,派邵戰前來秘密護送我姐弟二人連夜逃出京去,先保活命,再觀望打算。
“妙棠雖深信這位要人,卻斷然不肯走!他定要留在京中照應獄中父親,親自查出罪名原委。卻要將我先遣回宜城,由遠房親眷照應。
“後經商定,由小廝林安假扮成妙妙,邵戰護送我二人出京。想著如此妙妙亦可隱藏身份,日後在京中暗地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