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503)

作者:罗浪


周璐神色微不可見一暗,撥衆而出,向他走去。

區區幾步路,有如承著百擔震驚,千鈞失望,終在衆目睽睽下,周璐居高臨下立定在他身前,恨瞪著他卑微的跪姿,心中多少都已預感到瞭他要命的惻怛:“有何事稟?”

“琴州肖謹良失責包庇一案,事有曲折,”管臨手捧卷頁,叩拜下去,朗聲請告,“臣管臨,以免官為保獻此赦書,懇請殿下寬赦開國功勛琴州守慈公子孫免死!”

後方衆官聞言,由前時單純訝異好奇,反應或緩或急,終相繼瞭悟,一個個神情都變得幽妙起來。

惟有緊伴周璐的啓榮當場掛臉,一時簡直氣得倒仰,話不敢插言,隻在旁狠狠拿目光將管臨反複淩遲:公主付出多大抗爭為賜你高官顯位,你非要大張旗鼓鬧這一出。就算要為你親眷求情……私下遞來說說還能難死你不成?

是以就連一個內侍也看得清楚,管臨大庭廣衆下開口求情這一跪,那所謂“池上於今有鳳毛”的父子兩代絲綸美談,算是徹底泡湯烏有瞭。

人精們皆屏息不言,靜待周璐反應。

“事有曲折?”周璐調轉開垂首凝視的目光,意味不明一哼,待再開口時,聲音已被壓得既冷又硬,再聽不出一絲喜怒情緒,“傳大理寺嶽恒,此案押後重審。喊冤的、求赦的,明日都帶上堂來——我親自督審宣判。”

——

周迨一度控制炎京朝廷,官場中不是每個人都做到郭少晗、荀永漢一般,誓死不屈,態度錚錚,更無幾個比得過管臨、薛義彤之勇,豁命搏殺,奇智相鬥,對大多官吏來說,究不過是更替的掌櫃,鐵打的當差,若細追究起每一個人在賀占時期言行點滴,那是追不到盡頭的。

大炎朝深陷黨爭之害數十年,周璐根基且薄,容不得這一點恐慌之患籠罩尚未完全掌控的朝局,因而對前時投賀之舉多秉承從寬處理,免教人心惶惶,多生變故。

大理寺本遵命趕在登基儀式前低調結案,這一下偏偏鬧大瞭。

肖傢一案已不僅僅關乎一個傢族本身,處置結果無形被扭曲放大為周璐清算尺度一個公開的信號、標桿。朝中上下裡裡外外都在把鼻孔嗅著,耳朵張起。

其實罪行本身沒什麼可辯的,肖子平裡通外國,盜運國寶,事實清楚,無非中間多瞭個肖府上下是知情包庇還是大義自首的疑議。

至於那一紙赦書……這本就是開朝皇帝賞賜頒出的,終極解釋權,還不是天傢周氏自己人?長公主督審,自是要親自做此裁斷。

嶽恒按規程審畢,尋向周璐。

周璐設座側方,雙眼隻一直在盯望著那個前時擊鼓喊冤的,心中震驚難言。

董季娥面無血色,形容憔悴不堪,打被帶上堂來,卻無有一刻安寧,情緒躁烈,舉止癲瘋,口中不住哀泣訴苦,滿堂都是她淒厲刺耳的呼號聲。

前些日來她四處奔走,經歷多少往時故交翻臉不認的冷漠唾棄,絕望之下,前時權相傢族第一千金竟至當街去伐登聞鼓,喊冤救夫,簡直匪夷所思,一時傳為皇城奇談。

似乎她單方面賭定,這是最後唯一有望直達上聽的手段瞭——賭小六尚念一絲昔日閨密情份。

不想勞損落月,自己半條命差點都隨未成形的亡胎流沒,最後兜兜轉轉倒真被帶上公堂相見,人卻似乎已經半瘋瞭。

周璐面對面簡直認不出這還是那個打小驕矜倨傲的董姐姐,短短幾年,是什麼把她變成瞭這般?一時之間,連那些大至傢國立場小至暗算晚兒的公私恩怨都難以計較個分明,隻止不住心底狂湧的費解與唏噓。

而那被苦苦懇求寬恕留命的夫君,披頭散發被押上來審訊,神色卻從始至終都十分平靜——

肖子平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嘴角掛著一抹願賭服輸般的嘲諷,眼裡眉間似乎都在不屈表達:成王敗寇,呵,不過是今生這一局鬥輸給瞭你們。一死成仁,何足懼哉。

對一旁擔保獻書來的管臨,從始至終,看都沒有看去過一眼。

隻自恃無畏,狀如英勇就義一般特作嚴正聲明:肖傢上下與他所為全無幹系,一人做事一人當,莫要追究他守慈公傢族老小。

目睹他這般自我沉浸似的慷慨之狀,莫說堂上衆審官覺得荒謬可笑,連看去已神智不清的董季娥聽罷都尖厲高喊:“你在說什麼鬼話!肖子平,你看看我,就這般認命領死,你對得起我嗎!”

周璐看夠瞭這一對癲人,冷嘆一聲,展開赦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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