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421)
作者:罗浪
賈時瘋癱未愈,周瑯仍命今日宴後小竈照擺,接出殿同去熱鬧熱鬧,沖沖喜。
吉安抹汗:“賈朝奉人不在……不在寢殿裡。裡外都找遍瞭,明明輪椅都還撂著,就是不見瞭人影。”
周瑯驚起,什麼情況?一個自理都困難的癱子在步步設崗的皇宮大內,怎麼可能說不見就不見瞭,急喚親信:“閔琪兒,閔琪兒!”
“萬歲健忘,閔姑姑今日不是奉命去護衛親王世子的嗎?還跟在娘娘宴席那頭呢。”
不顧群臣在下,一個個正襟危坐飲酒賞戲,周瑯當即離席,要回福寧殿親自看究竟。
殿外護衛嚴整,協力確保著此刻集攏瞭全炎三公九卿侯王將相的集英殿,密不透風,無懈可擊。
一眼望去,裡三層外三層全是殿前司禁衛軍,沒一張熟臉。
“你們哪個直上的,竟敢攔朕?!”
被一排高猛侍衛擋在身前,周瑯驚愕費解地向人群縫隙裡尋望本該在此地迎侯的身影:“蘇普?薩仁!博多楚……”
陰風一攘,宮燈亂晃。
呼喚全然無應,周瑯汗毛乍起,嗓音變得一聲比一聲尖銳顫抖:“禦狩衛何在?”
身後大殿內鼓樂笙簫驟停,轟然傳出一片掀頂驚呼。
身前侍衛如聞號令,果斷出手,驟襲向天子龍身!
周瑯躲閃不及,也根本躲不過,在一瞬膽喪魂驚徹底失神的意識空白裡,已被武力制牢押回殿內。
掙紮擰身間擡眼,目眥欲裂——大殿中央橫著幾個已被當場正法的“刺客”屍首,正是他才前恐慌中本能呼喊的禦狩衛兄弟們。
底下群臣百官亦是驚駭萬狀,在他們身後身側,四面八方,瞬息間冒出數不清的禁軍侍衛,森然執銳以待。
殿門四閉,鎖閂落進卡槽的聲響驚心可聞。
殿前司都指揮使樊複執刀站在那幾具屍首之旁,擡手揚起一張染血詔書,怒目看向被押回的周瑯。
“樊複,你膽敢謀……”
“聖上!”竟被當頭喝斷。
四萬衛京禁軍兵權在握,大炎殿帥此時毫不受那君威震懾,揮舞著手上密詔,反相質問:“我等武臣殺敵滅胡,一片丹心衛國,有何過錯!聖上要趁這壽宴引衆將卸刀進宮,派這群胡狗來伏擊抓捕?”
他說的話周瑯一個字也聽不懂。
底下群臣也沒理解到哪裡去。
皇上私詔禦狩衛今日來擒拿武將?就憑這幾十來個老胡子侍衛?還被殿前司提前勘覺瞭,引發樊殿帥一怒沖冠,領兵嘩變?
……不是,皇上怎麼會沒事突向自傢武將發難?
樊複命將那“搜出”的密詔遞給群臣傳閱,揭開這一驚天“巨謀”:
“北胡被我悍勇炎軍殲滅,莫韉狗王位被推翻,有些還沒死光的喪傢犬懷恨不甘,便叫唆著他們這位嫡親兒孫——”樊複陰聲拉長字眼,毫無忌憚地指向周瑯,“幫莫韉部族複仇清算,有一個算一個,我大炎朝的胡子皇帝不必費一兵一卒,隻要動動筆下封詔書,就能給自傢族人報仇雪恨!”
一派胡言……
群臣並沒個個和周瑯一般待遇脖頸上有刀鋒比著,隻被四周禁衛武裝迫近,腿已經軟瞭。
但腦子還沒至於嚇昏。
北胡湭鄞其實是誰滅的來著?要報仇找誰報仇?
皇上雖然身上有點胡血淵源,但他母族勢力已經滅國倒臺瞭,高坐大炎龍椅之上,他腦子抽風,會策謀這種自砍臂膀,搬石頭砸自己皇位的蠢事兒?
“姓尹的僞君子更是自見午之亂起就與胡賊勾結,這些年替你賣國得勢,鐵證在此!”
衆臣聞言四尋,方有些回過味來,那位踩著恩師屍骨一夜躍級上位的新任宰相尹修治,正宴後說有緊急要務處理,未同進集英殿看戲,獨獨躲開瞭這場十面埋伏的武力封鎖。
周瑯此時渾身驚顫,臉色煞白,被樊複咄咄逼問,扣上如此匪夷所思的帽子,卻竟連一句反駁也吐不出。
兵部尚書呂識遠拍案而起,他雖也沒兵器禦身,到底是跟沙場武人打慣交道的,此刻被明擺著謀反的禁軍挾圍著,不見懼色,隻一臉較真不屑,當衆駁斥這套狗屁不通:“聖上怎麼會聽令於莫韉餘孽?”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我大炎的天子,周氏的血脈,”仿佛等候此問已久,樊複語出如驚雷,作答如流,“此人從頭到尾,就是個北漠胡賊派來禍害我漢傢天下的冒名皇嗣!”
此話一落,另個方向繼傳來聲響,衆人循聲望去,隻見那為獻壽表演臨時搭就的歌臺舞榭上,原本翩躚舞姬不知何時已悄然退場,臺上悍衛身影向兩側讓退,現出中央一條供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