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366)

作者:罗浪


“政以賄成,貪墨蠹國?”

這是導致大炎朝日漸積貧積弱的官場頑疾,亦是二人多次探討下過的論斷。

遲階卻搖首:“空的,全是空的。連京定兩倉如此,舉國上下有多少虛報倉儲與糊塗賬目?拆東墻補西墻,幾十年來早糟踐光瞭,拿掉一個董傢,全炎虛空暴露,大快人心隻是表面,接下誰替他周姓天子擋這個罵名,背這口黑鍋?”

料不到,遲階深負重重公仇私恨如此,竟仍能獨自見微知著冷靜析勢,遠遠就將大局看得如此透徹。管臨低嘆瞭口氣,撩官袍端正坐瞭下來,亦不再單揀當下快意澎湃的說:“鼎新革故,補過拾遺,本就不可能是一朝一夕見得成效的。你看這朝上黨派林立各懷心思,隻覺個個是爭名逐利不管百姓死活的貪位慕祿之輩。不,總有人不憚背這過渡陣痛的一時罵名,去開這個路,矯這個正,從重丈土地、修錄籍冊,到改建稅制、清理官冗,不是口號,不是站隊,物阜民豐的期望沒個十年八年哪見得出成果,件件都要從瑣碎起,任帝王姓甚名誰,這不正是他的天職正務,天下萬民臣子該當要求和輔助他做的事嗎?”

遲階對著管臨烏黑的眼瞳,聽他沉聲的言述,陣陣慨然萬千:這就是他,從來是他,那個八年前在琴州茶園裡初次思想交鋒便深深震撼並潛移默化間熏陶並註定影響自己終生的那個少年書生,他從來沒有說出來豪情萬丈的鴻鵠壯志,但無論何時何地,他永不吝親身從最平凡細微著手,以自己的簡樸信念與微薄之光,去實實在在照耀與改善一個個在大局者眼裡根本不值一慮的庸常角落。

這才是他為人立世的本心。

管臨說得嚴肅正酣,冷不防被對面聽衆起身撲來,熊抱瞭一懷?

臂抵一推,管臨瞥瞭眼大敞的堂門,凜然斥責,聲量卻從坦蕩顯降為鬼祟:“幹什麼你?”

遲階不舍松開,神情愉悅又惡劣,眼神字裡行間都掛著挑釁質問:這會兒道貌岸然正經人似的,可不是昨兒晚上那鷹擊毛摯、握蛇騎虎似的你瞭?

管臨在那眼神凝射下自覺心虛,感覺這小畜生睡瞭一天懶覺養精蓄銳,哪哪都恢複得活蹦亂跳瞭,恨不得這迎到人剛下差到傢就要來個奮起直追,睚眥必報?管臨輕咳瞭聲,節指猛叩一下桌板,提醒他,更亦是控制自己:這可是朗朗乾坤,光天化日!

那……有賬月黑風高再算?

遲階不走空頭的鏢,到底強攬人脖頸啄上一口,才算略略緩解滿腔滿心都裝不下充溢而出的眷戀與傾慕。

得逞後退開時卻又被挽住瞭,二人近相對視,管臨忽道:“等我三個月,最多半年,我們離開炎京。”

半年,應該夠瞭,為遲風卿案徹底昭雪,助周璐外戰凱旋大業順遂還瞭人情,將晚兒……

“半年?”遲階挑眉不解,“才還說要給大炎朝鞠躬盡瘁,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怎麼又半年就要跑路?”

因為沒什麼比你安危性命更重要,“我們去西域。”

遲階忽怔,旋即仰臉一笑,癱坐回原位去,擺手道:“你還真信。雲膽玉魄?我打小就聽說書的成天講,那傢夥,吹得跟能起死回生煉石補天似的,誰見過?傳說懂嗎!茶餘飯後解悶用的。我在賀賊那呆瞭多久,阿拉坦丘下什麼稀奇寶貝也都見遍瞭,跟你說,沒那東西。你至於跟亞望小傻子似的,真當個事。”

管臨何止當個事,打亞望才前剛與他說到這會兒雖還一直沒得閑,他心裡已將要給各處發去的信都擬好瞭:西邊正領兵深入賀地的周璐,北邊曾與西域諸族交鋒往來的方執,南邊交結廣泛見多識廣的祁堂主,調動一切可調動的力量,收集一切可追蹤的信息,遲階雖此次看起來躲過一劫,但那陰魂不散餘威無窮的蠱毒如懸頂之劍,不定哪一觸發就要折磨殘害甚至奪走……但凡有一絲希望永久徹除,都值得他不惜一切去全力追尋。

遲階還在嘲笑人聽風就是雨,卻見管臨這遭是真板瞭臉,縱容安撫一時,到底秋後算賬來瞭:“大鬧糧料院,齊海晟功過相抵,給趕回郊外大營躲風頭去瞭。今日捎信給我,特提到想結識結識那位‘舍身拚死,手刃霸下的豪傑’——去會會嗎?”

“不見,”遲階懶懶拒絕,“他大美人還是西洋景?就一身手不濟的糟兵蛋子,我生平見得最多看著最煩,會他幹嘛?”

管臨劃重點:“舍身拚死?”

遲階乖笑:“下不為例。”
上一篇:斗罗之东曦既驾 下一篇:月下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