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365)

作者:罗浪


亞望點頭,也試著獨立思索分析:“據傳就是被賀王那時打下後占為己有瞭。四師兄說,當年我師父肯下山幫賀王做事,正是為瞭這塊玉魄。”

管臨腦中忽一道靈光閃過,激動拍瞭下亞望:“還記不記得去年我們去上京你初次詢問橫契,他就講到一名中過同樣蠱的女刀客,嫁去瞭西域後蠱毒不解自破。也是西域。”

“是!”亞望也恍然憶起,“會不會就是得瞭這玉魄療治?”

“西域,西域,說得跟自傢後院一樣,”遲階不知何時已起身步出,來到那嘀嘀咕咕密謀的二人身後,“知道西域有多大嗎?”

二人回頭,臉上皆是未散的憂色,卻見這被談論憂慮著的傷患精神奕奕,哪見半點病容?

遲階伸腰抖臂,打瞭個酣飽的哈欠,不同於另個同樣勞累大半宿還要天未亮就趕去當差的朝廷苦工,他安穩擱傢裡一覺熟睡到午後,睜眼就有倆小醫師上門推拿解乏,此時看著比誰都紅光滿面,活力四射。

管臨轉望向他,眸光乍亮又漸黯,神色意味難明。

亞望見狀況暫時尚好,便急著牽小徒侄告辭:“四師兄最近又被貴人急請去,沒個三四天回不來,醫廬裡一溜人等著配藥,我們先走瞭,明天再來。”

遲階不跟亞望客氣,隻與那小徒侄道謝作別。那孩子看著隻十二三歲,也是個盲的,若不是被亞望的瞎眼四師兄收徒來學診脈揪痧的營生手藝,多半也是個流落街頭的苦命乞兒。

遲階隨著管臨一路送客出院門,目送二人遠去,轉頭來:“知道他四師兄,禾奈,是去給哪個‘貴人’看病嗎?”

管臨一臉呼之欲出的質問叮囑,被遲階搶占話題蓋過,隻得先問:“誰?”

遲階豎起根手指,指瞭指天。

“周……不,賈時?”管臨順著一想,頓覺十分合理,“秘密被請進宮,亞望倒是不知?”

遲階搖頭,臉上輕松愜意散去瞭些,是要嚴肅議事的神情:“你先前預警的有道理,這個禾奈,很不一般。我在想,他與他師父是真決裂假決裂?他會不會潛入炎京,暗為賀賊謀事。”

管臨捉住遲階隨便伸來的手,牽著往內院回,突然逮住根手指狠掐瞭下,看著他面上反應,口中卻接言探討:“你懷疑他是賀賊派來的,苦肉計掩蓋身份,蓄謀潛伏到周身邊?”

遲階本能一縮指,反撫住管臨手腕,那反應好人似的再正常靈敏不過。一覺醒來,冷靜與理智漸次歸位,他毫不逃避地獨自複盤分析,從多日來定州所查到昨日亂中聽來的隻言片語,新摘出諸多信息與疑點:“董六居然早就與謫老不死認識——所以誰才是當年真正通敵的?”

既說到此,管臨見遲階身體與情緒狀況都暫複平穩,這才與他進屋坐定,將先前三訊禦審堂上的狀況細細述來。

昨日那各方神色言語,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當年鄒敏進臺獄私刑殺遲風卿,多半正是周瑯親自授意,而政敵頭號旗幟人物被扳倒,董峻漳分明是得逞受益第一人,對此事卻顯得全然自信撇清,反鉗制周瑯把柄在手。

遲階神色肅厲聽著,聽罷擡頭來,在管臨眼中看到與己相同的猜測:“所以隻有一種可能,周瑯當初受瞭誤導——”

管臨點頭,接他道出:“他自知,殺錯瞭。”

“殺心夠硬,性子倒軟,這就怕落口舌瞭,”遲階森然冷笑,“不是扣瞭頂世代通賀的帽子嗎?卻不敢大張旗鼓論罪處決?當時可讓郭少晗等一幹內閣重臣都個個默認,我爹必死無疑瞭。”

“說明,周瑯要麼深知你爹冤枉,要麼怕你爹交待出什麼不便公之於衆的真相,非得暗地封口不可,會不會……”管臨結合日後反推猜測,“與他身世相關?”

遲階篤定搖頭:“不會,我爹不知道。”

管臨卻嘆:“你爹清風峻節,隻以周遭都如己身般襟懷磊落,連董爻這事都何曾與你們私下說?”

遲階頓時啞口,眼梢倔然一挑,又在無聲中緩緩垂瞭回去。

“無需這本舊賬,董氏一門罪名都已夠確鑿。董卯糧料院失責,回京第一個已被撤職查辦。老董當即自請告老還鄉,上頭一面早已搓手翻他老底,一面還假惺惺挽留瞭一番,”管臨給他講今日朝上要事,撫慰得不動聲色,“董傢這次必倒無疑。”

“沒那麼簡單,”進展不出乎遲階意料,但他並不樂觀認為已然塵埃落定,“你知道,京定兩倉暴露出真正最可怕的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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