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278)
作者:罗浪
說起這兒遲階氣又來瞭,氣廖青飯桶的同時,也對這未曾謀面交手的十三棒槌風格有瞭個初步領教:這涅茨人不能以常理推斷,出招極其弱智粗暴,但信念感卻十分強力駭人,單是手下那兩個刺客的自殺式奇襲法,忠誠與忍耐度就為尋常武士所不及。
“今日暗襲一事瞞不過,這不馬上派重衛來保護瞭。明日你去讓廖青步步跟緊,正式會見場合,烏達魯肯定會嚴密防範——廖統領今這掉以輕心一失手,吃瞭教訓,能警覺點瞭吧?還隻顧跟我不服不忿的嗎,我現在隻想抽他。”
管臨這才恍然為何這傢夥一路頭頂都在冒煙,自己倒沒覺怎樣,瞅把他給嚇的?
合著惦記安危這等事,原都是相互間比親身遭遇更懸心過度嗎?
管臨心中漾起一抹感動柔情,卻隻克制地拍瞭下遲階衣袖,問:“明日你要去暗探?”
遲階點頭:“在上京最多三天,抓緊機會。”
管臨環視著這館舍死不透風的四面厚墻,醜陋詭異的迎客裝飾,目之所及每一擺設物件都在提醒著自己正身處異國險境。
但國與族是異的,人心卻總有相似之處。
“若能利用棒槌們利益矛盾,兵不血刃讓他們內耗瓦解,是最好不過的瞭。”
遲階聽瞭一笑,我傢書生郎到底理想化多一些,既來之,卻也不妨抱著這勁頭與希望先試試:“漢地歷朝歷代皇室爭權奪位的招數不少,草原部落簡單直接多瞭,武力征服一切。沒人能忍受頭頂懸著一把利劍,隻要這幾個棒槌們互相制約過這個冬季,我們就能贏。”
“制約?這和普通爭權你死我活的陣仗不同,其他棒槌們也都一樣敬畏正統,隻想弄死這個怪力亂神的十三嗎?還是——”
管臨方才一時遊離的神色驀地散去,烏黑眼仁突變得敏銳而幽深:“垂涎三尺,想取而代之,自己去掌控那能威懾全天下的滅頂邪力?”
遲階眸光一定,看向管臨。
緩緩,微張的嘴似乎延展出一個思路驟開的複雜笑容。
兩昆侖
“這藥到底有沒有?有就快給他抓,沒有換下傢。”
身後的莫韉隨兵不耐煩地催促著。亞望佯裝聽不懂,站在這間簡陋小藥坊的藥櫃前,指著自己提前畫註的一份草藥示圖,用漢話連說帶比劃地向夥計解釋想要什麼。
那夥計迷茫聽瞭半天,最終隻是似懂非懂地搖瞭搖頭。
亞望將圖紙塞留到他手中,並勞煩譯兵幫著說:“若能幫找到這幾味草藥,請速來大內南門外館舍聯絡。”
畢竟是個遊牧部族的都城,一座仿照漢地奢華專建於供統治貴族集權享樂的空中樓閣,上京城規模不大,如此走瞭小半日,便將全城內數得上數的幾間藥坊都尋問遍瞭。
大炎使官的雙門神護衛今日少瞭半邊,隻一個陪著主官管通事入王宮與大汗會見,另個廢物急病高燒不退,告假留在館舍中休養保命。
兩個隨亞望出來的莫韉兵一路不住嘀咕謾罵:這大炎來使一個比一個嬌貴麻煩,武官護衛是個喝頓酒就病到炕都起不來的沒用東西,這毛兒沒長全的隨行醫師又是個腦子進水的軸人,非得按自己的診療主意,滿城急找那沒人聽說過的破藥。
沒人發現,那“告假的廢物”早在天未亮就溜出瞭館舍,此刻身著一套莫韉兵服,正拖著個重傷昏迷的涅茨奴,排在一衆押囚兵隊中,來到城西一處衙署院內。
“哪兒抓著的?怎麼傷成這樣?”署兵挨個仔細確認著涅茨奴十指上的刺青標識。
“使團館舍旁,想出黑招逃跑,被我一刀砍瞭,毒藥面兒噴瞭自己一身。”
署兵看著那涅茨奴傷口上透黑綻開的血泡,連著這抓捕兵也是兩手烏漆漆被浸染過的痕跡,不禁厭棄地縮瞭縮手:“涅茨奴就愛耍這些裝神弄鬼,早該清理清理瞭,你拖他往後去。”
照理交送到此應換署兵接手關押,但眼見這涅茨奴身上沾著那些邪性東西,署兵心裡也犯嫌,索性一事不煩二主,讓這位同僚直接送進去。
他突然回頭又多看瞭那陌生面孔一眼:“兄弟,你哪個營的?”
“禦衛營。”
大汗親撥人手護衛大炎使團,禦衛營的武士不僅高他們一級,連口音語氣都這般端端正正盛氣淩人,署兵沒再多想。
“下一個。”
遲階拖拽著這重傷囚犯,一路沿指引來到後院,坑窪院地遠處盡頭矗著座荒禿的小山包,隔著山包就是城外瞭,署兵命將新抓來的涅茨奴押送進山腳下一片屋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