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窥梦(96)
作者:拾澍
鐵鏽硌著小臂內側的感覺無限貼近真實。他側著臉,下巴擱在小臂上,聽紀淵講養父。風速不低,飛沙從面頰處刮過,刺痛著。
他們所在的瞭望臺位於綠洲邊緣,黃沙環繞。向西能看見地平線,背面是蟻巢般的人類聚居地。
沒有選遊戲模式,整個世界隻有他們倆。廣漠無邊的虛無呈現出月牙形的淡黃色,瞭望臺在霞光中矗立,發出人類微弱的話聲。一人的憤怒和埋怨被另一人安靜地吸收。他們都在等待夜幕降臨。
許塵聽見沙子有氣無力地滾動,想到那是爬行動物從一座沙丘移向另一座沙丘。這聲音吸引瞭他。舉目遠眺,沙跡蜿蜒,空中升起黃色的帷幔,過濾粗獷的風而細微震響著,漣漪般波及天地。
迎著風,他的眼睛像針刺般痛,依然嘗試在起伏的沙色中尋找。紀淵隨他向遠處望。
“和真的一樣。”紀淵說。
“嗯。”
許塵的眼角濕潤瞭,隻好側過頭躲避。他身邊,低頭詢問的紀淵的呼吸,直沖他的脖頸。
他想起紀淵的視力好,問道:“你能看到嗎?”
“看什麼?”
“那些動物。”
他半絕望地等待紀淵的回答。
紀淵說:“這隻有沙子。”
許塵搖搖頭。
“說到哪瞭?”他問。紀淵接著講下去,而他無心聆聽。不願直面卻一次又一次被證實的想法,如今俘虜瞭他。
下城被壓縮瞭,成一團擁擠的整體,可怕的淡漠像流感一樣傳開。他的戀人深受其害。笑容從他臉上消失,輕快潮水般退去,灰色把他的一切塗滿瞭。這種傳染極強的疫病,已侵入瞭他的心髒和頭腦,把它們變成是一片片泥淖。他們有多久沒有親吻彼此瞭?許塵回憶著。
自讀完那篇遺書,紀淵就成瞭另一個人。盡管訓練、破譯和背誦一刻不間斷,他的生活還是與之前迥乎不同。紀淵的變化,迫使他拿出對人世剩餘不多的情感,投向泥淖。他把自己掏成一具空殼,泯於情緒,也就躲過對行為源頭意義的無果思索,如上瞭發條的人偶,非到最後一刻不得停息。
他隱秘地害怕著那一刻。
紀淵停下講述時,第一顆星星躍上瞭天際。模擬出的自然保持著沉默,將黑暗的波紋推向瞭望臺。沒有槍炮,沒有哭喊,沒有紅色刺眼的標語,如水的夜略顯孤獨。他們同自然一道,不發一語,直到天空被銀色星輝填滿。
一條河帶遙跨西東,將宇宙初生的幽光投向沙丘。目之所及,沙碗滿貯陰冷的光芒,群星被拒絕在外,僅露出神秘的輪廓。
他們沒有做什麼,也沒有說什麼。無所事事的短暫時光,像陰雲後的藍天,求而不得,一時擁有,卻使鋪天蓋地的恐慌充盈內心。那段時間,心髒趨向死亡的顛動,銘刻在許塵的記憶中。
“真好啊。”
紀淵無所指地說。
許塵克服恐慌,微微笑瞭。
他不記得自己回答瞭什麼,或者沒有回答,單純為紀淵的一句感嘆開心著。他抓著一絲開心,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反複咂摸。他仰起頭的動作,是求證自己生命尚未消失的大膽嘗試。沐浴寒冷的星光,太陽穴隱隱作痛。
氣溫驟降。為瞭取暖,紀淵從背後摟住他。許塵很難忍住顫抖。他們有一個星期沒有擁抱。另一個人,另一個個體,與他皮膚相接,交換表層溫度,即使虛假,也是莫大的安慰。不知過瞭多久,他說:“夜裡會更冷吧。”
“回去瞭?”
“不。”他說,“不回去。”
“明天去換腿,好不好?”紀淵忽然問。
“明天?”
“早該換瞭。”
“能換成什麼?”他從紀淵懷裡掙脫,看出他對自己使的心思,慍怒地問。
紀淵不出聲瞭。
他們轉開臉,各自望著電腦模擬出的銀河。他們在虛擬的地方,互訴虛擬的情意。可悲的事實讓許塵嘆瞭一口氣,他把手搭在紀淵的大腿上,金屬冰冷的溫度透過佈料傳到掌心。他知道自己不能反駁,沒有力氣再說什麼。他心裡正翻湧的情緒十分陌生。紀淵握住他。
“你清楚逆反射的原理。如果真的做到,我會對你做什麼?不能冒這個險。”他說。
許塵睜開眼。
他所記得的跨年夜,自這句話後截斷一塊,好像宿醉後的斷片。紀淵說過的話,有過的肌膚之親,他竟一點也記不得瞭。下一段記憶開始於模糊的白色墻壁,被窩裡滿是澡後清淡的沐浴液氣味。他換上瞭幹爽的衣服,疲倦得睜不開眼,努力聽清紀淵的回答。也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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