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窥梦(85)
作者:拾澍
紀淵偏也不讓他去別地睡,連人帶被子抱回來。
“外面都刮風呢。冷靜一下午瞭,不哆嗦啊?”
“胡說。”
許塵讓他摟著半天,氣消瞭,肚子咕咕響。紀淵去熱晚飯,叫他瞭,許塵才發現自己在笑。
紀淵搬進來後,他們輪流做飯。許塵休息時喜歡給他畫速寫,遇著兩人都有空,就站在陽臺上吹夜風,看幕佈上的假星星。秋末的夜幕降臨得快,他們的發梢被微風吹得搖曳不定。
幾周過去,無限土崩瓦解的消息並未傳來。他們擔心的第二次暴動始終沒有發生,要錢的電話也不再響。酒吧的生意有回春之勢,最旺的時候,忙得不可開交。三十來個人在店裡一個挨一個,高聲談論,一夜能賣出數不清的燒酒。似乎是個好兆頭,但沒人敢放松警惕。
下城不知不覺入冬,很長時間沒有一滴雨落下,樹木加速枯萎。上城如同耗盡乳汁的保姆,再沒有一點用處。空氣刺骨而滯重,滿負荷著威脅。大風呼嘯,卷起灰塵和腐爛的落葉。自殺的消息幾乎聽不到,色彩和人的活動從街上徹底消亡,一片寂靜、死氣沉沉。上單行管依然封停,不斷有胸前標著NECO的持槍仿生人從下單行管列隊而出,分散向上下矩。直升機翼在高空噠噠轉動,蒼蠅似的繞飛,向石頭地投射粗紅色大字。最新的一則是:
全城宵禁,凡違禁者,當即擊斃。
全城由無聲的恐怖統攝著。
宵禁對酒吧的收入打擊巨大。星子下班的時間提前到七點半,仿生人戒嚴的專車接她返回下矩。安全考慮,許塵告訴她一周隻需來兩天,工資照常發。女孩性子倔,每天照常到崗。許塵便把書搬出來,供她消磨時間。
為瞭縮減開支,他們每一餐都十分簡陋。派發的食材總是遲來,好在紀淵屯瞭成箱的壓縮食物,秋季的積蓄也足夠過冬,不至於挨餓。
未嘗沒有好的一面。紀淵面向上城直播,人們對下城的好奇帶得他熱度起來不少。反轉刻進度也頗為樂觀,唯一的硬傷是算力不足。許塵幾日前聯系曾進午,對方答應幫他搞來一臺先進的計算機。今天快遞就送到酒吧門前。
深夜,許塵盯著進度條。紀淵的直播剛開始,隔壁房間傳來打招呼和感謝禮物的聲音。
“今天玩什麼?遊戲名在右上角,播四個半小時,剛開始——不打槍,對,今天不打槍,玩點恐怖的。……謝謝‘小九’的SC。主播有男朋友瞭。……一會靠你們瞭,我害怕。……”
紀淵絮絮的話聲停下來。
許塵抱著膝蓋坐在地毯上,等待進度。
這兩千頁裡有什麼,他做過無數種設想。或許有NECO的秘辛,或許有背著自己簽過的無數協議,或許有他多年來與NECO交往得出的經驗。然而,除卻這些關乎重大的,許塵還秘密地盼望著一段平凡的回憶的影子,來自遙遠的兒時。他試著回想,不再如往日清晰——
遺書
那晚下過一場雨,夜裡的空氣相當清爽。幕佈的穹頂上聚集著幾團雲朵,向地平線遊去。
空蕩蕩的門廊裡隻有他們,瘦削的兩個影子。教堂深處,一座自鳴鐘敲瞭十二下,鐘聲伴著焚香的香氣在大堂裡漂浮。臺上安放一尊聖母瑪利亞哀悼像,幾根高聳的蠟燭,在朦朧的月光下依稀可見。他們從成排的座椅間走過。他的生理性顫抖的手被周杉城緊握著。
聖母瑪利亞自高處垂眸而視,神色憂鬱。還沒有走到雕塑跟前,周杉城轉過身。他的聲音無比鄭重,又或許因為時間久遠,一切都變得不如孩提時輕快。許塵所能回憶起來的他的話,是這樣的:
我將永遠在你身邊,陪伴你,如同親生哥哥。我將保護你,像你做過的那樣,直到再也不能。聖母瑪利亞見證我的誓言。
他的起誓在教堂上方回環流轉,殘破的衣衫頃刻變成鎧甲。他跪在雕像前,好似一團凝固的影子,沐浴月光。那張稚嫩的臉孔,和他背後嫻靜憂傷的聖母瑪利亞,許塵無法忘記。
隔壁房紀淵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這不怪我,它先嚇人的。我往哪走?……這是吧,好。害怕呀,沒事兒啊,我數三個數。害怕的都把眼睛閉上。……怎麼,看到什麼瞭?……我閉眼瞭啊。”
許塵對自己微微一笑。
他向來珍惜與周杉城的回憶,無意間加入瞭多少一廂情願的修飾?建立在這之上,沒有根據的期待,在戀人真切存在的對比下,很快流失殆盡。許塵側耳諦聽,從流動的空氣中捕捉紀淵發出的最細微的響動。他聽見衣料抖擻、金屬設備微弱的摩擦噪音和呼吸節律,如果他想,可以立馬得到擁抱和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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