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三昧敲擊著唇齒，內心反而如同有邪祟抵抗，須得耗費強大意念才能說出口。

老僧聲音震起，“不要抗拒，舍棄羞怯罪障，大聲說出來！”

薑易雙手握拳，指甲死死扣進肉裡，獻血染紅蒲團和衣擺。

每說一個字，喉間如同利刃橫當，血污唾沫止不住的噴出，落在唇齒間，佛臺上。

“說！無論是過去、現在、或是未來，

因身、口、意的造作，被我傷害過的衆生！”

薑易的身軀如同殘風落葉般顫動起來，口中一股一股獻血噴出，眼睫不住抖動，牙關死咬出聲，“因身、口、意的造作，被我傷害過的衆生！”

“所招感的諸多不順和苦難，我都願意接受並懺悔！”住持的聲音越發扭曲詭變，如同刀尖磨墻般尖利刺耳，像彎刀直插薑易耳道不停地攪動著。

經文大多數她已經聽不太清瞭，耳畔一陣蜂鳴，口腔內也像是被文字劃破般到處都是細密小口，一開口就是腥甜奔湧，再說不出一句話。

即使閉著眼睛，也能感受到天旋地轉，寺廟內的一切，墻壁，佛像，香爐，蒲團，都如同軟爛的靈活的肉塊，簇擁著，熙攘著，叫囂著。

墻上諸佛眉目倒立。

“說啊！無量劫來，冤冤相報，因你而受苦的六道衆生還不夠多嗎！”

膝下蒲團啃噬足尖。

“說啊！業果法則，冤親債主，被你傷害虧欠的一切因你枉受諸苦！”

面前佛眼攢動混沌。

“說啊！染不善根，業障深重，種惡因結惡果未聞真諦你無有出期！”

“說啊！”

“說啊！”

“薑易！”

……

“小易……”

一陣熟悉的呢喃傳來，如警鐘般清明，有人輕柔撫過臉側。

是誰？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漫天華光月色和無邊漣漪瀲灩。

眼前沒有垂目佛頭，耳側沒有禮懺誦文。

是夢嗎？

“小易。”

薑易轉頭，但不見人影，她四下尋找，這個聲音很熟悉，她聽過。

她飛奔著穿越草地，沿著湖水繞瞭一圈又一圈。

月色依舊，自始至終隻有她一個人。

薑易停下來，坐在湖邊，不知怎麼心中掀起瞭孩童般的怨氣，抱起膝蓋，眼淚將掉未掉。

微風吹過，像是有人無奈嘆氣，擡手摸過她的頭頂。

她擡頭，依舊什麼都沒有。

餘光掃過湖面，水鏡中自己的身側站立兩道人影，一人身形佝僂消瘦，薑易鼻尖一酸，啞聲開口：“奶奶……”

她想伸手觸碰，卻隻摸到一手濕涼。

那人影張口，沒有聲音，薑易憑著口型仔細辨認才明瞭，奶奶說的是：“做你自己。”

眼淚如同斷瞭線的珠子落入湖泊，模糊間望向身側另一個人影。

那人身體欣長，較長的黑發遮住眼簾，看不清神色。

越是抹眼淚仔細看，越是模糊不清。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幫薑易擦掉淚珠，聲音從遠處傳來：“小易，沒有人怪過你。”

隨著說話，那人嘴角的黑痣在水波中忽隱忽現。

“現在，你該醒瞭。”

長大

如驚石投水，身後有一雙手倏然用力，薑易整個人跌入湖中。

意識回籠，耳畔經誦聲依舊，周遭發出黏膩的攪動聲，好似身處某個龐然大物的胃袋之中。

那老僧的聲音宛如淬瞭毒般陰冷，依舊不斷催促著：“施主，你如若不跟著我念，如何能滅除心中三毒。”

“隻剩最後一句話瞭，隻要真誠懺悔，佛祖自會理解你，消除你的惡業。”

薑易聽著耳畔話語，沒有動。

那僧人越發起勁，木罄響亮，“心滅罪亡兩俱空，是則名為真懺悔。隻待最後一步，施主方可心境清明，大登極樂啊！”

“大登極樂……呃！”

“呵，倒是有點本事，差點著瞭你的道。”

老僧看著直插入腹中的觸手，嘴角血絲留下，瞳孔逐漸潰散。

怎麼會？明明隻差最後一點瞭。

他看著眼前已經睜開眼睛的女孩，緩緩開口：“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薑易此時也好不到哪去，膝蓋以下已然完全被蒲團吞噬，使得她不得不用觸手支撐站立，強大的修複能力催生著腿部肉芽冒出。

全身滿是黏膩獻血，順著衣物滴落在地上，很快被地面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