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忱險些嗆著，忙說：“你們看，我每年教那麼多大學生，女生占瞭一半，如果她們一畢業就要去相夫教子，留在傢中，那豈不是太可惜瞭？我的工作也要失去一半價值。”

莉蓮點頭，“周先生是教中文的？”

“沒錯，我和黃教授一樣教中國文學，目前還在做一個相關的課題研究。”接著周立忱開始興致勃勃地講述自己的教學和研究課題，莉蓮保持著禮貌，饒有興致地聽他講，不時攪拌著她的英式紅茶。阿南和Pat都忍住哈欠，阿南本來也有些興趣，但聊天對象看著不順眼，講什麼都成瞭噪音。Angie倒是乖乖坐著，連最喜歡的佈甸都沒動，顯出一副認真聽講的架勢來，實則全沒聽進去內容，她心裡還在想著Pat剛才親她時，留在唇上的味道。

終於，下午茶時間結束瞭，阿南和Pat都明顯松瞭一口氣，大堂裡坐著的人三三兩兩站起身來。莉蓮叫過侍應生，那個侍應顯然也認識她，已經用盤子托瞭賬單過來，隻見他稍稍猶疑瞭一下，自覺走到全桌唯一一名男士身邊，微微彎下腰。

周立忱上下摸瞭西服和西褲的口袋，又認真翻找瞭公文包，忽然大窘，嗓子打結地向莉蓮說，“陳小姐，實在太不好意思瞭，我今天出門太匆忙，竟然，竟然把錢包落傢裡瞭。”

Pat和Angie面面相覷，阿南的嘴角閃過一絲冷笑。

莉蓮打瞭個手勢，侍應生早就識時務地把賬單轉瞭過來，莉蓮邊簽單邊說，“周先生不必客氣，今天本來就是表姐請客，她沒來，我替她做東也是一樣的。”她從小養尊處優，對怎麼用錢、用多少錢確實不曾放在心上，隻覺得誰請客都一樣。

“確實是忘瞭，可能是臨出門換瞭衣服，就不知道擱在哪瞭。”周立忱訕訕的耷拉著手，聽語氣好像快要哭瞭。莉蓮再三跟他說不妨事，周立忱仍然哭喪著臉，最後承諾改天一定回請才罷。

五人出瞭大堂，各自回傢不題。

一離開文華酒店，Pat就迫不及待地和Angie咬耳朵，把“好兄弟”阿南的單相思添油加醋地說給她聽，Angie一開始吃驚，後來想瞭想，“正常啊，Miss Chan又漂亮，又溫柔，我都喜歡她。”“啊？”這下把Pat嚇不輕。

“哎，你說周教授人怎麼樣？” Angie替莉蓮操起心來。

“不怎麼樣，言過其實，徒有其表，油嘴滑舌……”Pat還想說下去，奈何肚子裡的成語不太夠用瞭。

“啊？怎麼你就看出來這些瞭？我看你也沒怎麼聽他說話啊。”

“哼，聽幾句就知道啦。Miss Chan如果嫁給他，那可有得受。”

兩個人默默無語，各懷心事，Pat在想Angie會不會也有相親的一天，Angie在替阿南傷感。

夜色漸濃，Pat大膽攬住瞭Angie的纖腰，嘆瞭口氣，“不想她們啦，走吧，我送你回傢。”

第 8 章

“今日天隔一方難見面，是以孤舟沉寂晚景涼天。你睇斜陽照住個對雙飛燕，獨倚蓬窗思悄然。耳畔聽得秋聲桐葉落，又隻見平橋衰柳鎖寒煙。第一觸景更添情懊惱，虧我懷人愁對月華圓。”

——葉瑞伯·《客途秋恨》

Dear 莉蓮：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

大傢都回傢過節瞭，街道上有點冷清，有人在屋裡播客途秋恨，朦朦朧朧聽到兩句，“空眷戀，嬌呀但得你平安願啊~我就任得你天邊靚明月啊，都照向別哎~人哪~圓~”纏綿得很。

想跟你在這月色下擁吻，然後在街道上跳舞，跳你最喜歡的華爾茲，跳慢四，像我們唯一一次跳舞時那樣。想真正擁你入懷，再也不分開。

莉蓮，那天你寫信來讓我去你傢。許久不登門瞭，一進你傢大門，已經看到客廳堆放的各色嫁妝，墻和天花板都重新粉刷瞭，吊燈也換過，照得四壁雪雪白。你媽和表姐正在到處貼囍字。見到我來瞭，你把我拉上樓去，還說我今晚不走瞭。

我對你微笑，恭喜你，你猶豫著拿出喜帖給我，問我是否賞臉出席。我說那天有事恐怕來不瞭。有什麼事呢，可能是美國人邀請我去登月，可能是任劍輝邀請我去登臺，總之是天大的事，你哈哈大笑，笑著笑著我們的眼睛卻都閃爍出淚光。

你喜歡他嗎？我問。你說婚姻不講喜不喜歡，隻講合不合適，說我還太小，或者是太浪漫瞭，以後會懂的。但我在你身上，始終嗅到一絲勉強的氣味，周無趣、縮骨，又好面子，就算隻講合適，難道他真的合適嗎？你不答，半晌又賭氣似的跟我解釋，周原本的傢世如何好，但周傢文人清高，從大陸來港後不懂經營，傢裡弟弟妹妹又太多，因此多少有些拮據。還說  周孝順，本份，人品總還不壞，又擠出瞭一堆優點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