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68)
作者:风途石头
奉江又感到一種距離感,與從前在宮中遠遠地凝視他的感覺不盡相同,他是那麼清冷端雅,風華絕倫,一如既往地讓奉江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而在此時,他不能看著他。
一曲終,與宴者紛紛擊掌叫好,從君畢竟是將軍的人,這一來,很為將軍長臉面。
展戎神色亦不似往日冷峻,眉眼間帶著幾分宴席上的放松,使他看起來沒有平日那麼威嚴可怕瞭。
展連豪笑道:“將軍說是上品,果真名不虛傳。”
這一句話,也不知是說琴還是說人,奉江看向宴從君,小公子面色無波,恍若未覺。
展戎朝從君招瞭招手,小公子起身朝將軍走去,本欲跪下,將軍在自己坐席上拍瞭拍,小公子腳步一頓,繞過案席,在將軍身側稍後跪坐下來。
將軍玩味地打量他,說:“鳳雛之音,當有賞,想要什麼?”
“鳳雛”二字落入耳中,從君心中一震,袖中的手指瞬間攥緊瞭,後半句話在耳中恍惚如天外之音,從君呼吸停滯片刻,反應過來展戎指的是樂聲清絕,他不動聲色地長出瞭一口氣,擡眼看向將軍。
剛才瞬間的緊張仍使得他的心跳擂動如鼓鳴,將軍仍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從君凝視將軍的面色,喉中一時哽聲,展戎對衆人打趣道:“當真是不如女子好打發,看不上什麼綾羅釵環,倒叫本將不知怎樣討他歡心瞭。”
其餘人自然大笑,除卻奉江。
展戎舉樽飲酒,目光直視前方,道:“再想不好,本將就不等瞭。”
小公子撩起眼皮,嘴唇動瞭動,斟酌地說:“從君想要紙筆書卷。”
飲樂聲靜寂一瞬。
展戎的酒樽停在唇邊,微頓,嘴角勾起,說:“還當真是劍走偏鋒。”
他放下酒樽,似笑非笑地看向奉江,說:“奉監軍,本將這小奴想要些倉頡物事,監軍覺得如何?”
奉江斷沒有想到展戎會這麼明張旗鼓地來招惹自己,他放下手中箸,擡頭看向階上,目光在從君身上停頓一瞬,直視展戎,淡然道:“我大魏風氣開明,不禁書卷,縱身處下位,亦可識字讀書,奉某認為合矩。”
“好。”展戎道,“監軍既然如此說,本將就放心瞭,還不謝過監軍?”
從君一向隱忍自持,到如今已受盡瞭屈辱,仍可平淡處之,今日卻不知怎的,心中極為鬱結,不由自主地咬緊瞭下牙關,才開口輕輕說:“從君謝將軍、監軍恩德。”
奉江心中滋味分外難言,小公子周身氣質極為寡淡,他跪在將軍身側,被完全地籠罩在瞭將軍的氣場裡,看起來那麼單薄和孤獨,叫人看著就忍不住為之揪心。
奉江看他模樣便覺心中壓抑,卻仍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從前的宴從君是光,縱是刺目,也叫奉江想追著走;如今的小公子是塊凍到瞭骨子裡的冰,叫他靠近就覺得刺骨,卻仍想抱緊瞭不撒手。
他真想捂熱他。
奉江任由自己放空瞭一會兒,輕輕閉上瞭眼睛。
從君幾日未出宅門,方走上臺階,就聽得紅藥肆意的笑聲。從君走進屋時,紅藥正給另一個軍妓拿什麼東西,二人一見是他,笑聲戛然而止,從君有些摸不到頭腦,那軍妓偷眼看他,從他身側出去瞭。
女人傢在一起笑成這個模樣,大都是在講別人閑話,從君心中隱約能感到她們方才在談論自己,卻想不通自己有什麼值得人笑一笑的。
紅藥把他拉進裡屋,笑得見眉不見眼,說:“你這幾天盡被他困在屋子裡,估計不知道。”
紅藥壓小瞭聲音:“展戎那狗東西,給監軍派瞭一堆文書,聽說監軍足有三天沒出屋,夜夜亮燈至破曉,真是笑煞我也,我知他一貫不做人,誰想到他能這麼畜生!”
從君聞言一怔,說:“那姑娘為何那般看我?”
“姑娘傢無事做,豈不拿此取樂子?你勾上那監軍的時候軍妓營裡恨透瞭你,將軍這麼一出,倒為你解瞭冤瞭。”紅藥滿面春風,“都道是將軍爭風吃醋,拿你們當話本子看呢。”
從君頓覺女子心事難懂,心中又很是擔憂,紅藥見他神色,拍瞭拍他的手,道:“你莫憂心,姑娘傢尋樂子,落不到男人的耳朵裡去。”
她想到奉江夜以繼日地忙碌就想笑,想到晚宴時候的事,止瞭笑聲,表情有些忌諱莫深,問:“晚宴的情況我聽說瞭,那晚將軍可有為難你?”
從君搖瞭搖頭,語氣微頓,遲疑地說:“將軍這幾日,待我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