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192)
作者:风途石头
大魏邊疆戰事不斷,以西北尤甚。軍事向來外重內輕,而三方邊軍之中,唯鎮西軍兵力最為雄厚,有三十萬衆;安北次之,擁兵二十餘萬;而平南邊境向來平和,僅有士兵十二萬人,這也是為何三邊守將屬平南最先臣服。關中折沖府僅一百餘座,總計人數八萬四千餘人,禁軍僅五萬衆,且戰力微弱,不可與邊軍相提並論。皇上之所以對邊將如此擔憂,也正是緣於此。此時展戎擁兵來犯,朝中慌亂不已,但凡出一點紕漏,必使京城之於展戎如同探囊取物,若在位六年間被逼出逃兩次,程允這個皇帝可謂滑天下之大稽。
白老將軍臨危受命,被封兵馬總元帥;騎軍都統白少鴻受封兵馬副元帥,奉江仍領監軍之職責。
此時的展戎已攻破秦都,兵分兩路,直上永平。從君奉江及白少鴻在泮水鎮,並未追擊,白老將軍率軍西下,意欲鎮守屹關,平南軍行營立在殘城,兵三萬。各方勢力均已到齊。
白少鴻有騎兵一萬,均是可以一當百的精兵。若使騎兵沖陣,可大潰鎮西的步兵。鎮西軍此時又正急行軍奔往屹關,此時與平南軍斷後方,屹關守固,必不可攻,可圍困鎮西軍於屹關戰場,此乃白少鴻之戰略。
從君卻道不可。
此時帳中僅他三人,白少鴻心中一直對從君有所敬仰,且如今他又在奉江身邊,由是可見此時聖上必是知曉從君處境,因此他出言,衆人莫不認真聽從。
“攻戰以利不以遲,守戰以堅不以疾,白小將軍熟讀兵書,必是知此道理。”從君道,“鎮西軍遠道而來,求的就是速戰速決,此時不易正面交鋒。且屹關前乃是古戰場,平坦開闊,不宜伏擊,鎮西軍皆是悍勇之輩,人數衆多,圍擊戰,我軍占不到便宜。將……展戎見屹關攻不下,必要突圍而出,繞路上京。此時我軍疲憊,平南亦是有損耗,大軍空虛無以為繼,鎮西軍一鼓作氣,必可直下皇城。”
白小將軍叉手道:“公子以為?”
“欲戰,先亂其心。”從君望向奉江。
展戎此次起兵,乃是盛怒之舉,並無謀反之心。若當真是亂臣賊子,在此時,反倒不易離間。然鎮西軍一路行軍,不曾燒殺掠奪,搶劫財寶,軍紀嚴明。如是方可勢如破竹般,一月便下屹關。但,不受利益驅使,僅憑著忠心和熱血,人心又能堅持幾許。如若不遇外物,方可一鼓作氣,但受敲打引誘,必要潰散。恐怕這也是展戎一路疾行猛攻的原因。
奉江立刻知曉從君話中深意,使暗樁在鎮西軍中中散佈禍亂軍心的言論,諸如,邊軍無旨上京,是為謀反,株連九族;大將軍以清君側為由,實乃起兵造反,大逆不道,鎮西士卒不過是以身傢性命為他人做嫁衣裳,遭展戎利用……等等等等。同時展戎又上書皇帝,程允頒發聖旨,道與鎮西之間,必有誤會,若此時停下,還可細細商量,但凡入關,皆以謀反罪論,關外之事,既往不咎。
如是而來,鎮西軍二十萬自秦都起行,及至將抵屹關時,僅剩七萬衆。然,僅以赤勇忠心,仍可得如此數目者衆不顧身傢性命追隨,仍可知將軍何其得人心。
展連英清點過人數,上報將軍時,將軍盯著名冊,足有一刻鐘未發一言。
“將軍。”展連英叉手道,“是否要發軍令,逃兵殺無赦?”
展戎擡手止住他言語,說:“生死之時,苛政必定反使數衆奔逃。掖州啓程時本將曾言不強令苛求,蒙弟兄們隨我到此處,必不可負。傳我令下去,攻破屹關,便入都城,萬事皆瞭,一旦入關,再無回頭路,若有誰此時要走,賜銀三兩,卸甲歸鄉,絕不強求。”
“將軍!”展連英年少幾分,性情更銳,上前一步道。
展戎打斷他,擺手令他下去。
帳中僅他一人,將軍仍盯著桌上報上劃掉許多名字的名冊,眸色深沉。片刻後道:“此乃文人計也。”
“……令先鋒將軍展連英於軍前,執名冊,散白銀。令初下,士卒竊竊,無敢上者爾。須臾,一兵士上前,莫敢擡頭,其聲囁嚅,報營號姓名,果放銀。其下交頭接耳,三五衆躍躍欲試,乃列隊上前,自報名號,敢直視連英目者無一人。全場寂靜,莫發一聲,一兵士領銀罷,立足不動,片刻,擲銀而放聲,曰:‘吾等男兒七尺,仰將軍威望,拜將軍門下,方可供養妻兒,數年以來,食無缺、衣無憂也。今臨陣棄逃,何為大丈夫!縱性命可保,無顏面對父老妻兒歟!’遂袒腹跪地,高喝:‘蒙將軍不棄,願獻犬馬性命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