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166)

作者:风途石头


從君踟躕離去,一路走一路回頭,屋裡還未點燭火,紅藥在暗處,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這晚小公子心頭像懸著一塊大石頭,越發的沒底,想著紅藥,越來越覺得不對勁,竟是已無法敷衍將軍,幾度失神。幸而將軍寬容,未曾責罰。次日清晨從君猛然想起哪裡最為不對勁,紅藥今晨就要走,昨晚自己去的時候她竟還沒有收拾行李的意圖,從君再想起紅藥的目光和她說的那些話,心一下落到瞭谷底。

將軍醒來極早,天剛蒙蒙亮。從君顧不得禮數進退,跪地急切道想再送紅藥一程,得瞭將軍首允,未曾梳洗便一路疾步往西院而去,到瞭小樓,屋裡沒人,什麼擺設都沒動過。從君心跳如鼓擂,四處找不到人影,心急如焚,正在院中踟躕,目光忽而一定,看向西院正堂虛掩的屋門。

他雙足沉重有如灌鉛,一步步地遲疑行進,短短的距離有如千裡之遙。小公子停在門前,顫抖的手指搭在木門的鏤空格子上,頓瞭許久才伸臂推開,輕得好像怕驚到瞭宿在院中的神靈。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清晨的一縷光線透進堂中,灰塵驚擾浮動,小公子雙眸震顫,僵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動作。

紅藥的屍體吊在梁上,穿著一件胸前繡有花朵的白色抹胸襦裙。

仲夏光景,院裡的芍藥花謝瞭一地。

第103章 吾弟親啓

將軍趕到時,正堂的房門大敞,小公子懷裡抱著紅藥的屍體,失魂落魄地側坐在地上,紅藥的裙擺在地上攤開,像是一朵白花。西院的幾個侍女和管事都無措地站在堂中,侍女們各自偏著頭,將側臉擱在同伴的肩頭,交頭接耳,不敢直視。管事的也不敢擅動從君,隻好等將軍過來。

將軍步進正堂,所有人皆行禮,院子裡也跪瞭一堆。展戎一看這景象就是眉頭一沉,縱是見慣瞭死人的場景,心也是往下掉瞭一下。他走到從君前頭從君才回過神,他摟著紅藥的屍體,被籠在將軍的陰影裡,茫然地擡頭看向展戎。

這一眼是那麼無著落,好像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瞭什麼,無助而惶然。

他瞧著將軍,好像瞧見瞭主心骨似的,好像隻有將軍能告訴他這裡發生瞭什麼,在此處將軍是絕對的威嚴,也是絕對的能者,他是這裡的主宰者,他該有解決的辦法。

展戎是掌有絕對的生殺大權,可他隻能讓人死,卻不能讓死人複生。

饒是心腸冷硬如展戎,看到小公子這宛若幼崽喪母般的神情,心中也是不由得一痛。這一切隻在轉瞬之間,展戎單膝跪地將小公子摟進懷裡,捂住瞭他的眼睛,朝西院管事的揚瞭下下巴。

下人們立刻會意,趕忙過來把紅藥擡瞭下去,小公子無意識地扯著紅藥的衣袂不肯松手。將軍面容仍是一派的不興一波,說:“以我將軍府三等侍女的制式下葬。”

下人從他手裡奪過衣袂,小公子的懷裡瞬間空瞭,他伸手撈瞭一撈,什麼都沒有撈到。他被捂著眼睛,什麼都看不見,紅藥的屍體被擡下去瞭。

從君那隻虛懸的手收回,攥住瞭展戎的手腕,惶惑無助地喚瞭一聲:“將軍……”

那聲音微微顫抖,展戎感到自己的掌心濕瞭,他眉頭一皺,攬著從君站起身來,對侍女道:“送他回去。”

兩個侍女走上來攙扶從君,從君面色蒼白,全無反抗。展戎仍停在堂中,看小公子走出門,對另一個侍女說:“你跟過去,告訴春風秋露,把人看緊瞭。”

那侍女忙跟下去,正堂便空瞭。展戎擡頭看向掛在梁上的白綾,肩膀緩緩地沉瞭下去,好似是長出瞭一口氣。

正堂的長案上壓著一張紙,展戎走過去拿起來,果然是紅藥留下的,字跡清雋銳利,寥寥數語。

“剛過易折,驕兵必敗。

屋中餘物皆遺從君,望應允。”

這是寫給他的。

展戎眉頭一沉,將這一紙薄薄的遺書揉在瞭掌心。

小公子渾渾噩噩隨著侍女回到瞭正宅,猶是一副神魂不定的模樣,竟好似到現在都沒回過勁來。

他甚至覺得這是一場噩夢,等他醒來,會發現紅姐已經離開瞭,自己隻是來不及相送,等紅姐找瞭好去處,安頓下來,會給他寫信。那些信中紅姐必然會說自己如何舒坦安樂,從君知道未必做得瞭真,卻也願信,他會好好將信收起來,一腔掛牽與對生的牽連,因由著紅藥,也就有瞭著落。

活生生的人,昨晚上還同他說話,怎生如此便沒瞭?恍若一道霹靂劈在頭頂上,讓小公子不知所措,心中滋味,竟比傢破人亡時還要難以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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