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12)
作者:江浔123
面對樂浮生的挑釁,蓋一念隻是冷笑瞭一聲,便再無其他動作——他拿不準樂浮生這麼問的意圖。
而在樂浮生看來,這樣的反應,便已經足夠說明問題瞭。
樂浮生認為,蓋一念屬於偏執型人格。而偏執型人格對羞辱極為敏感,並習慣使用否認和投射作為防禦方式,將內部感受投射為外部威脅。就像那日,慕行雲口中的法醫貶低瞭蓋一念所做的縫合,蓋一念下意識便將自己的羞恥感投射瞭出去,認為是法醫自己技術不佳,才會出於嫉妒對他進行打壓。但這一次,蓋一念身上沒有出現那樣迂回的防禦,樂浮生的挑釁並未讓他感受到羞恥,那一刻,他在思考該如何應對樂浮生來達成最終目的。不管是誰能做主決定死者被囚、被殺,蓋一念顯然都不在意,因為,那與他無關。
“為瞭證明自己,你不惜堵上擁有的一切,進瞭這裡。”樂浮生緊盯著蓋一念臉上的表情,抱臂起身,揚聲道,“下瞭如此血本,不至於連個做縫合的對象都找不到,還要蹭別人的吧?”
“人就是我殺的。”蓋一念道。樂浮生問話,進兩步退一步,真真假假,讓人始終摸不到實處,他便隻能這般虛張著聲勢,幹巴巴地應付。
人啊,越沒有什麼,便越愛強調什麼,沒想到這句話在這種場合竟也如此適用。樂浮生笑,“是,人是你殺的。我也沒說你蹭人屍體啊,這麼敏感做什麼?”
“人也是我綁來的。”蓋一念側頭看向瞭樂浮生身後的慕行雲,道:“我知道,你們希望我有同夥,希望這案子能更複雜。幹你們這行的嘛,總想碰到些天大的案子,履歷更漂亮些,以後的路也更好走,我能理解。可是沒辦法啊,這事兒從頭到尾就隻有我一個人參與,隻能對不住二位瞭。”
惡意揣測他人還真是偏執型人格的一大天賦,慕行雲不禁惋惜,這蓋一念要是能去做個編劇,寫個反派,沒準兒那角色還能挺有新意。
“好說,好說。”慕行雲翹著二郎腿,笑嘻嘻地回應。
“既然人是你綁的,那聊聊吧,你把人囚禁瞭三天,做什麼?”樂浮生又踱步到瞭蓋一念的側前方,居高臨下地擡眼看著他道。
“會把她囚禁三天......是因為我在過程中猶豫瞭,我不忍心。”蓋一念道,“她原本該有一個美好的人生的。有開明慈愛的父母,有溫和包容的哥哥,傢中雖不富裕,但勝在溫馨有愛,可是這一切,從她弄丟哥哥的那天開始,就變瞭。父親為瞭找到哥哥,常年奔走在外;母親每日以淚洗面,抑鬱成疾,最終在她初二那年離開瞭人世。原本熱熱鬧鬧的傢裡,冷清地隻剩下瞭她一個人。後來上瞭大學,她認識瞭一個很好的朋友,她覺得在某些方面,那個朋友和她很像。大概是朋友間的那份惺惺相惜,讓她開始釋懷哥哥的離開,讓她開始學著原諒自己,讓她開始對前路有瞭期待。可就在這個時候,哥哥毫無預兆地出現瞭。她滿心歡喜,卻發現哥哥早已不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人。”
慕行雲和樂浮生交換瞭個眼神,心道,他說誰呢?
而此時的蓋一念仍沉浸在自己的故事裡,他繼續說道:“哥哥記恨她當年的任性和貪玩,怨恨她毀掉瞭自己的人生,對她動輒打罵,以宣洩心中怒氣。她心中那個溫暖包容的哥哥,徹徹底底變成瞭一個魔鬼。然而哥哥越是可怕,她心中便越是愧疚。她心中越愧疚,便越縱容著哥哥。如此,循環往複。好幾次,她都險些沒瞭性命。如果換作你!你們!”蓋一念突然擡眼,對上瞭樂浮生和慕行雲的視線,“難道就那麼看著她,而無動於衷嗎?”
“所以你就幹脆殺瞭她?”樂浮生冷眼看著他道。
“不!我是在救她!”蓋一念大聲道,“她需要一個新生!”
若不是調查過死者林郝的傢庭背景及社會關系,就蓋一念那誠懇熾熱的眼神和周身上下的那股魔怔勁兒,還真能讓人相信瞭這故事是真的。
“所以那條白色的裙子......”樂浮生輕蔑一笑,道,“是為瞭所謂的‘新生’?”
“隻有洗去瞭所有的塵泥污垢,才能讓她徹底擺脫今世的傷痛,去獲得一個嶄新的來生!”
蓋一念的語氣活像在為一場演講作結,就是可惜,雙手被手銬限制瞭發揮。想到這兒,慕行雲再一次深覺惋惜,覺得如若不然,蓋一念一揚手,說不定還真能渡一渡衆生,好讓他早脫人世苦海,早登凈土極樂呢。
“我還以為,像你這般醉心醫學,會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樂浮生輕描淡寫,就蓋一念的故事表瞭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