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384)

作者:池崖


“我沒有偷。”葛寧說, 齒間含著血沫。

章雲禮卻不肯放過他, 依舊高聲道:“你沒有?你仗著和我自小老師相同,連字跡都差不多, 就敢在這與我信口雌黃瞭,可你敢讓上面查嗎?你敢讓他們把你的卷子撿出來,當場對比我從前寫過的詩詞, 看它究竟是出自誰的手筆嗎?葛寧……!你難道忘記是誰養你到今日,使你沒有餓死街頭瞭嗎?是我章傢!一切都是我章傢在養你!”

話落起身振臂, 面對周遭越來越多的圍觀者喊道:

“諸位!我先前不肯科舉,正是因為早就聽聞這幾年的風氣不正, 今日我章雲禮尚如此,真難以想象暗地裡究竟還有多少人受害,你們難道甘心嗎!”

話落, 在場衆人皆議論紛紛。

章雲禮說這話很有煽動性,正說在大傢心坎上,讓他們想起最近這幾年間,總會有幾個不該落榜的落榜, 也會多幾個不該考上的考上。

章雲禮的話就像火,瞬間把周圍這些炮仗點燃瞭, 大夥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一會有這個說:“還得是人傢章兄硬氣,有個吏部侍郎的爹,出瞭事就敢張嘴說,不像前幾年那些隻能吃啞巴虧的倒黴蛋。”

一會又有那個說:“光有爹頂屁用,人傢自己也爭氣啊,要不是今天忽然出瞭這種糟心事,以章雲禮的學問,我看他今年能第一。”

可是漸漸的也有人小聲說:“可是今天這事好蹊蹺,若我沒記錯,從前那幾個倒黴的都是出身微末,怎麼今日偏是個貴人呢?再說那章雲禮樹大招風,眼前這人無論如何也是個能考進會試的,腦袋應該不傻。換句話說,就算他真想偷偷換掉別人的試卷,也不該挑章雲禮下手。”

聲音很小,但肯定有人聽見瞭,不多時,隊伍中有一小部分人跟著皺起瞭眉。

另一些人不願深想,聞言隻憤恨道:“嘖,你沒聽章公子剛剛說的麼,這人手腳不幹凈,沒準前次秋闈就是這麼混過來,如今隻不過是故技重施,卻被苦主及時發現瞭罷瞭。至於他這回為何要選章公子下手,這不明擺著的麼,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此言一出,很快便有人附和他,“王兄說的有理,區區一個章府奴仆,看著身無長物的,難道還能有什麼真本事嗎?”

於是衆人又接連點頭,因為這書生說得對,現如今,他們長澹雖然重科考,但因為早年間承乾帝下的一些命令,普通貧民中已很難再出貴子瞭。

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要從很久前說起,久到承乾帝的父親昭慶帝執政時期。

彼時,為瞭制衡門閥,昭慶帝曾大力改革科舉制度,在長澹普及教育,試圖用科舉制度完全替代門閥對長澹官場的壟斷。

但也是趕上倒黴,恰逢那時的長澹剛剛戰敗,百廢待興,百姓們讀瞭書,見識到外面更廣闊的天地,其中有些性情老實忠誠的,確實如昭慶帝所願,經科舉入仕,幫瞭他的忙。

可也有些不大清醒的,認為自己讀瞭書,便是有大學問的人瞭,他們瞧不起辛勤耕種的農民,甚至瞧不起自己的爹娘,他們每日都對外擺出一副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聚在一起對長澹的各種不足之處大肆抨擊,卻又提不出什麼好的解決辦法來。

更有甚者,直接就跑去別國做瞭客卿,還有些選擇在民間妖言惑衆,揭竿反抗朝廷,利用一方難民對溫飽的殷勤向往,給他們畫大餅,以此縮在大山裡舒舒服服當自己的土皇帝。

重建傢園的過程總十分漫長,昭慶帝沒能活那麼久,更沒能等到天下文人的“歸鄉”。

緊接著便是承乾帝即位。

承乾帝和昭慶帝的想法不同,他嫌動輒以幾十年為周期的建設和教育太慢瞭,而且風險很大,所以他開始學南月。

南月是個階級分明的部族,基本上每個人出生時是什麼,成年後大約也就是做什麼的瞭,大傢平時都很樂天知命,更不願承受讀書的辛苦。至於治理國傢,那是南月皇族才該操心的事,和他們這些隻要吃飽就萬事大吉的老百姓,有什麼關系呢?

總之,承乾帝認為尋常百姓沒必要懂得那麼多,他嫌讀書人不好用,也嫌他們在上朝時罵的太難聽,就在長澹境內關閉瞭大部分學堂,並且嚴禁民間日後未經他的許可便設私塾。

承乾帝改用宦官對抗門閥,因為宦官隻是他手裡的一條狗,是依賴他生長的劇毒藤蔓,會對他言聽計從,可比那些辛苦考上來的讀書人,有眼力見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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