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164)

作者:池崖


而假如將這些證據神不知鬼不覺的保存下來,再將此事暫且按下,對外就裝作京中什麼都沒發生,或者說——即便是讓晉王遇刺的消息傳出去,也一口咬死這隻是尋常的仇傢報複,那麼從此以後的每一天,這些證據對於壽王而言,便如幼時的身世之於晉王,可以隨便由著他們搓扁揉圓,想什麼時候出手收拾,就什麼時候出手收拾瞭。

可是李熙不這麼想,因為李熙從之前的調查中發現,壽王李錦這個人,或許真的不是什麼敵人。

再加上楊思賢先前教他說,如果想在這個波雲詭譎的京都生存,就不能學裴懷恩那樣一味地去趕盡殺絕,而要分清敵友,不能把麥子當雜草除掉,白白給自己四處樹敵。所以李熙決定賭一把,瞞著裴懷恩,私自將書信送去瞭壽王府。

事實證明李熙賭對瞭,一向在人前不大露臉的壽王不止領瞭他的情,甚至還迫不及待地想讓他知道,自己願意接受這份好意,並銘記在心。

壽王的態度,代表著李熙從此可以繞過裴懷恩,動用“屬於”自己的力量去做事——盡管這支力量可能不大聽話,並時刻將自身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就如壽王從前在跟著齊王時,也曾暗度陳倉,偷偷將整個工部都收在瞭自己手中。

不過這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比起需要分給壽王的好處,李熙日後能從壽王那裡得到的助力,顯然更加不可估量。

這樣想著,李熙又仔仔細細地把字條看過一遍,然後揉皺瞭,把它丟進床腳的炭盆裡。

“真好。”李熙喃喃自語著,說,“三皇兄從前的好幫手,現在是我的瞭。”

玄鵠這時背對著李熙,眼睛還盯著掉在門外那塊酥,一時有點沒聽清李熙說瞭什麼,聞言就問:“啊?什麼?”

李熙就擡眼看他,後背稍稍往後仰,屈起右臂靠在枕頭上——這樣的姿勢顯得他異常閑適。

“……沒什麼。”李熙笑瞇瞇地說,“玄鵠,我今日心情好,我要出錢給你買酥吃,買十包。”

玄鵠當即轉回身來,在以眼神反複確認是走李熙的私賬後,面露詫異。

玄鵠說:“這、這樣,看來小殿下是真的開心瞭。”

李熙擺擺手,到底是年紀輕又活潑,這會已把自己早起在裴懷恩那受的氣全忘個精光。

“還去賣給你核桃酥那人手裡買,買十包。”李熙愉快地說,“我要讓四皇兄知道,倒戈於我,實是以一賺十的買賣。”

玄鵠恍然大悟,想起自己今早去過壽王府,倏地猜著瞭那字條上寫的什麼,不禁也面露喜色。

玄鵠說:“明白,這就去買。”

邊說邊往外面走,然後嘎吱一聲,腳底踩著瞭一根發簪。

“……咦?”

下一刻,玄鵠半點沒猶豫,便自顧自地彎腰撿起發簪,並把它重新送回瞭李熙手中,指著自己腦袋說,“殿下,我適才想起來,這宮裡人多眼雜,不比邊關,你還是把頭發簪起來,免得受指責。”

李熙:“……”

幾乎是在玄鵠撿起簪子的瞬間,隨著玄鵠越走越近,李熙那小臉立刻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下去,由起初的眉開眼笑變成臊眉耷眼,最後是面無表情。

“玄鵠。”

“嗯?”

“你老實說,我上輩子是不是殺過你全傢?”

“……啊,啊?”

-

時間在年節時總過得飛快,轉眼已是第二天晌午。出人意料的,除夕這天沒有再下雪,是難得一見的好天氣。

除夕宴要宴百官,並非中秋那種傢宴,因此這天一大早,宮內外各路人馬便一同“兵荒馬亂”的忙碌起來。

因著昨天的約定,晉王遇刺的消息早早便傳進承乾帝的耳朵裡,傳的版本是晉王從前掌兵不慈,樹敵太多,以致甫一失勢便遭報複。承乾帝為此大發雷霆,指著裴懷恩狠狠罵瞭一頓,怪他守不好門,並想多派幾個禦醫趕去晉王府幫忙,哪知裴懷恩前腳剛低眉順眼地挨瞭罵,後腳便以人多不好約束,恐有歹人混在其中的理由委婉回絕瞭承乾帝,並勸承乾帝改變主意。

與此同時,從不在這種場合缺席的齊王對外告假,破天荒地拒絕參加宮宴。

齊王自小聰慧,心思常常比旁人多一道,但他從前隻將這些心思放在自己的差事上,除非被逼得狠瞭,否則鮮少費心害人,更不會對過去的許多事情太過深思。

可如今寧貴妃死瞭,刀子割在自己身上,齊王於病中蹉跎數日,幾乎不必怎麼琢磨,便已隱隱猜著瞭承乾帝當年意圖借刀殺人的陰私盤算,心裡對承乾帝越發怨,也越發不想再坐那張、能把一個正常人變得如此冰涼徹骨的龍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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