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157)

作者:池崖


晉王歪在床頭不斷咳嗽, 越來越多的血被他咳出來,擦也擦不凈。

裴懷恩要騙晉王殺夏炳,這有悖人倫, 是孽。李熙原本站在旁邊裝啞巴,可他這時卻有些聽不下去瞭。

倒不是因為別的什麼, 而是夏炳拼盡全力對晉王的保護,讓他無端想起瞭他的舅舅來。

李熙從小長在外面, 和承乾帝不親,也不大懂什麼宮裡的體統,是以他不但沒覺得夏炳該死, 反而認為夏炳很可憐。

李熙覺得這宮墻好高,也困住瞭好多人,如果沒有這道墻,這些人原本都該活的很好。

李熙想隱晦提醒一句, 教晉王別對夏炳下殺手,可話到嘴邊, 卻又想起被晉王害死的那些漠北勇士。

足足有三萬人,就因著晉王的私心,他們永遠在那場漫無邊際的大雪裡長眠,再也沒有醒來。

是瞭,夏炳是無辜,那死去的三萬將士又何嘗不無辜?再者夏炳與莊嬪茍且,犯的本就是死罪。

裴懷恩是玲瓏心思,一見李熙這樣,便猜著瞭李熙正想什麼,不禁面露譏諷。

裴懷恩朝李熙伸出手。一時間,李熙看見裴懷恩身上到處都沾著血,很多血。

“還傻站在那幹什麼?快過來,記住眼前這個人早已不是你的兄弟,而是仇敵。”裴懷恩一語雙關,極不耐煩地皺眉說,“這地方好臭,快點陪我回去沐浴。”

李熙便低著頭走過去。

隻是臨出門前,李熙回頭看瞭一眼晉王,終是沒忍住,仰臉對裴懷恩小聲說:“廠公,給我一炷香的時間,我還有話想問他。”

裴懷恩有點不高興瞭,但考慮到李熙也與晉王有些恩怨沒解開,又不好說什麼,隻得冷聲叮囑他,說:“一炷香不成,至多給你半炷香。你問完就出來,不要再同他講多餘的話,知道麼?”

李熙連忙就點頭,說:“外面太冷瞭,廠公先去轎裡等我,我很快就來。”

裴懷恩這才勉強答應瞭,獨個邁出門去,留李熙與晉王在屋裡。

李熙身後,晉王還在咳嗽,但看向李熙的目光不善,尤其是在看見李熙對裴懷恩竟然很恭敬之後。

晉王是野獸一般的體格,右胸和下腹處的傷口都不能要他的命,但讓他很狼狽。

“李、李熙!”晉王伏在床邊,眼睛死死盯住裴懷恩離開的方向,斷續說,“沒出息的東西,你怎麼、怎麼能對一個奴才言聽計從!你以為他是誰?他就是、就是一條毒蛇,凡是叫他纏住的,都……都得脫層皮,你以為你現在聽他的話,他就會對你另眼看待嗎?別做夢瞭!”

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裴懷恩已走遠瞭。李熙聞言便轉回身來,面色沉靜地看著晉王,眼裡半點怯懦也沒有瞭。

好久瞭,得有兩年多瞭。和裴懷恩同樣,李熙對這一刻也等瞭好久。

其實早在知道桓水城中出瞭奸細時,李熙便想當面問問這幕後之人,問他為何如此狠毒,毒到隨手就敢要瞭漠北三萬戍邊將士的命。

可自從晉王府被抄後,裴懷恩對這裡嚴防死守,連他也不許進,更別說給他當面向晉王提問的機會。

不過好在,他今日仗著事發突然,堅持要跟裴懷恩一塊來,終於如願得著瞭這個機會——他不想放棄。

李熙對面,由於李熙的態度反常,晉王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瞭一點不對勁,並因此閉嘴,不再把註意力放在如何力證莊嬪的清白上。

沉默。

“……”

半晌,與晉王的狐疑不安相比,李熙就隻是安靜地站在那,一直等晉王咳嗽的沒那麼厲害瞭,方才語氣平淡地開口問:“恩人如此,兄弟如此,妻兒如此,漠北三萬將士如此,二皇兄,我今日再喊你一聲二皇兄,我實在想不通,這些人命於你而言,到底算什麼?”

晉王費力地撐起上身,屈肘臥在榻沿,聽罷有一瞬間的怔愣,仿佛從未想過這些。

但晉王很快便回神,繼而像是忽然想通瞭什麼,面上逐漸露出一種不能理解,甚至是很憤怒的神情,頓時不再疑惑瞭。

“我明白瞭,我全都明白瞭……李熙!你還敢跟我提漠北?你還敢提?都是因為你與那姓裴的拿漠北算計我,才害我至此。事到如今,你竟還敢跟我提它?!”

晉王怨恨擰眉,一拳狠狠砸在榻沿,咬牙說:“李熙,你是我兄弟,我當初為瞭爭權對你動手,讓你九死一生,你若因此狠我,甚至殺我,我認!可我動漠北有什麼錯?也值得你今日這般問我?值得你為瞭他們來費盡心思地報複我?哼!他邵毅軒以為自己是誰,竟敢公然掛出邵字旗,養出邵傢軍……他、他到底是我長澹的臣子,還是漠北的皇帝?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內,我為咱們李氏江山動他,錯在何處!再說我事後難道沒有打贏大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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