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x张居正】风霜摇落(18)

作者:带明第一炼金师


我盯住仍在打转的碎陶,瞳仁失焦了须臾,呆在原地,恍若未闻。

“汝默。”

门外的声音清润低柔,不疾不徐又咬字清晰,仿若古琴轻拢七弦落出来的铮铮宫调。

师相戴着斗笠,拎着个别致的大木笼,一身乡野渔夫打扮。连翘和小六子都是村民打扮,几人看起来像是在村里种了十年田。

两只圆滚滚的喜鹊正挤在一起,歪着头看我。

“家人们谁懂啊,累死了!”小六子走在最后拎行李,颓然道。

连翘则是笑道:“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报告老爷,一路风平浪静。”

我们已经数月未见了。

长洲……我看向师相,心里五味杂陈。

我将他揽入怀中,抱了好一会儿,“师相,我好想你。”

“你喝酒了?”师相揉揉我的脑袋,然后说道:“我也想汝默。”

直到底下传来咕咕几声鸟叫。

好肥的鸟!我凑到笼前,戳戳其中一只鸟灰灰的脑壳,“师相,你把它们当猪养的吗?”

师相提起笼子,疑惑地端详了片刻,“奇怪。”

“怎麽了?”

“为什麽这麽久了都没下过蛋?按理来说,早该子孙满堂了。”

路过的申九见此,把它们都抓了来,手一摸得出结论:“张先生,这两只都是公的。”

我幽幽道:“师相好残忍,让两只弱小可怜又无辜的公鸟生蛋。”

师相闻言脸红了一瞬,“我也不知道它们……”

喜鹊还在申九手里不停扑腾,淩乱的羽毛仿若小雪纷飞。为了不加重连翘的扫地工作量,申九费力地把它们都塞回去,摇摇头:“要不还是炖了吧。”

“喜鹊也能吃吗?”我佯装震惊道。

申九摇头晃脑地讲解起来,“据李时珍先生《本草纲目》记载,灰喜鹊可以入药,滋补、通淋、散热……”

“好,申九你现在就去——”我拉长语调。

师相连忙把笼子往身后一护,“不行,饲养多日已有感情,不能吃。”

我和申九相视一眼,然后纷纷笑了。

“逗你玩呢,喜鹊是报喜鸟,而且它们这麽可爱,如何忍心下手。”我又摸了把喜鹊脑袋。

他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师相你真是越来越接地气了。”我突然注意到他戴的竹编斗笠,恶作剧般地去掀。

他按住我的手,瞥了一眼申九,小声道:“别闹。”

申九自觉遗憾离场。

我笑道:“怎麽,还和刚出阁的新娘子一样不让人看吶。”

“汝默,你、你从哪里学的,净……净说这种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师相啊,你还记得你以前脸皮厚如城墙吗?我在心里说道。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段时间属实是发生了不少事。

就在丘橓查府的那一天,皇上叫停了各种对师相的搜查。当然,本来他们的秘密行动也只有我们知道,对于外界无足轻重。毕竟,师相在衆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

于是日子又相安无事地一月月过着,而只要有师相在,每天都特别开心。

这天一早,小六子正和师相一起蹲在院子里鼓捣什麽,一边还在叽叽咕咕地聊天。

“小六,我觉得你编的喜鹊窝真是特别诗情画意,令人惊叹。”

“张先生真真是饱览诗书,所见所感都与我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人不一样,”小六子一听高兴极了,很有成就感地等着挨夸,“请问何解?哪首诗?是什麽意?”

师相神情肃穆,点评道:“《面海神庙碑》。”

“神庙?”小六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路过,咳嗽一声:“所谓‘上雨旁风,无所盖障’。”

小六子不解:“什麽?”

见他仍在端详自己的满分作品,师相继而补了一刀:“与《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六子懊恼地仰天长啸。

师相见我来后便站了起来,然后唤我过去。

他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我看着他笔挺的背影,回味方才的眼神,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总而言之,既熟悉又陌生。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师相突然停了下来,转头问我,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我直接天打五雷轰怔在原地,手攥得衣袖发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真的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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