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78)
作者:于悬
“但它不招人讨厌,也更温暖,因为它不出于义务,不受义务束缚的善意和温良不该被质疑,哪怕是这个人是你,我也一样替它无辜。”
像是自缚的枷锁咔咔松动,许愿不会察觉得到,继续说:“哥,你真的已经很好了,就算店里有温控蒸汽机,依我那个走神的样也还会在别的地方栽跟头,难道你都要逐条给自己安上罪名吗?别把自己要求得这麽尽善尽美,好吗?”
你很好。
你不错。
你可以。
类似这样嘴巴一张一合的话钟望星收到许多,可为什麽呢?只有许愿一人钻进了他的胸膛,在心髒最深处叩出了掷地有声的响动,让他敢于去试着相信。
他迟缓地点头,“……好。”
许愿神不知鬼不觉地步步挪近:“还要对自己更坚定一点。“
“嗯。”
“要学会多依靠朋友,慕川、我、和大家,这些都是。”
钟望星愣住一秒,没想到自己在许愿眼里这般透明,仍是允下他的贪得无厌:“知道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许愿已逼近至咫尺,眼中有隐忍浓烈的渴求,他逐字逐句道:“不管发生什麽,哥,好好活着,别消失不见。”
我还没有找到抓住你的绳索,请不要让我看你再一次坠毁。
钟望星没再无条件的应从,他能感觉到许愿似乎有更浅白强烈的话不能啓齿,隐约在映照着自己,最后只当是多心,归根在许愿昨夜的梦魇中,轻声问:“许愿,你的噩梦里都有什麽?”
话峰急转,许愿闷声失言,垂眸望着地毯上钟望星用来支撑身体的手背。
哪有噩梦?只有一个不敢想的未来。
“在那里,有人消失了吗?”钟望星问。
有,是你啊。
许愿讲不出。
视线中骨感明晰的手不见了,盖在了他的头上,揉得短暂,是一个将亲疏分寸拿捏得很準的抚慰。
“梦都是无厘头的,我就在这里,我们才一起吃过饭,一起看了纪录片,怎麽可能会消失,你是被吓到了,别信那些。”
梦是无厘头的,可那不是梦。
白天许愿胡思乱想时,大脑摆脱驱使的複盘过很多遍,钟望星的社交圈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他的与人为善也招惹不到那些游走在法律红线上的犯罪。
许愿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思路一开始就歪了,如果那真就是一场意外,他胜得过无人可预料的时间吗?
他仰目,平日笑如弯月的眼如今无力和恐惧流转,低声说:“哥,能抱一个吗?”
钟望星怔了怔,才发觉许愿已经在他一擡臂就能圈捕住的手边。
到底还是心软,他扭过上身,向许愿敞开胸怀,然后转瞬被人拥住。
突如其来的沖击力让钟望星始料未及,再度撑手向地面借力稳住,另一只手已不由地护在许愿背后,仰着身子说:“注意点你的手。”
除了一开始许愿忍不住要扑钟望星的沖动,其他的都还较为矜持,跪坐在浅卡其的尼龙地毯上,安分伏在钟望星肩上,“注意这呢,我没用它。”
说着还为完好的左手怒刷存在感,搓了几下钟望星左半边的背,纯黑T恤的布料被他弄得一团乱。
钟望星顿时在心底打了个激灵,即刻反手箍住许愿不听话的手腕,语调透着受降:“行,我知道了,你消停点。”
“哦。”
擒了许愿几秒,发现他还是说话算话,没再乱动,钟望星也就放开双手随他去了。
像挂着一个人形挂件,钟望星说:“原来你这麽害怕噩梦,能把你吓成这样。”
许愿闭着眼睛,耳边全是自己欢腾的心跳声,又怂又勇地说:“我的勇气已经全部透支给哥了,得找你补回来一点。”
言出必行,虚搭在钟望星腰侧的双手在他背脊处相遇,形成一个结实闭合的环,牢牢套住钟望星。
许愿头顶的发丝在钟望星下颌处留下微微的痒,无可避免地受着这份痒,钟望星说:“你说能补就能补吧。”
气氛微妙了一会,许愿睁开眼,姿势不变地喊他:“哥。”
“嗯?”
许愿昂起头,靠在他因为撑手而肩头耸起的骨骼上,能看清钟望星完整的侧颜,记忆複苏道:“我刚刚说的话你还没回我呢。”
绕了这麽多弯,他还在惦记他一句无足轻重的答複。
钟望星咧嘴轻笑,侧过脸说:“我答应你,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
“还有一句。”许愿眯眼道:“不準偷工减料。”
钟望星追补道:“我不会消失不见。”
停顿两秒,他又带着郑重说:“许愿的梦也永远不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