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221)
作者:于悬
苏怜把玩着无名指上的婚戒道:“怀你的那段时间我精神状态很不好,皮肤病断断续续就没好透过,看什麽都烦,月子坐完回归工作了,也不顺利,每天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责怪自己。”
说着说着,她摸上自己的颈部,靠近锁骨之间的位置。
在这里,在高领毛衣的掩盖下,有一道跟随了她多年的术后横切口。
“直到我查出甲状腺的问题,躺在手术台要做全切了,即使我心里清楚手术问题不会太大,但那种未知的恐惧感,是无论怎麽自我开导都没用的。我怕我会死。”
“那个瞬间我突然觉得,我对自己太严厉了。我就是没想象中的那麽能干,越缺失什麽,就越觉得自己得有什麽,不断向身体的极限点索取。身体愤怒,就反扑,用苦不堪言的躯体反应警示我,我这是在为难自己。”
她早该原谅,她的一切不足。
人天生被情绪支配,再冷静沉着的人也会有被情绪牵着鼻子走的时候。
所以这世上没有人不渴望自己快乐积极,无论是周遭环境影响,还是自身心向往之。
越被这种情绪支配,人就会变得不善接受,仿佛站在一条面朝积极而不断向消极后退的甬道。
太沉浸在眼前这片狭小的视野里,就会忘了人之所以立体,是因为情绪并非单一。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人们不能单纯的失落,焦虑,害怕,脆弱,敏感,逃避,不安。
我们理当拥抱所有情绪,在乎它,忽略它,从而,接受它,摒弃绝对的理性,寻找相对的平衡,化矛盾为兼容
听到这,许愿越来越认定,苏怜与他说这番话,不纯是为了哄睡。
“妈……”
这些内情许愿都不知晓,是苏怜与许家和怕影响到年幼的他而瞒下来的。
乃至苏怜的手术,许愿放学去到医院,手术已经做完半天了。
他只见过许家和手机里的照片,是苏怜术后医生送出来给家属过目的甲状腺切除物。
苏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许愿听自己把话说完:“在这个过程中呢,你爸没少受我的冤枉气,我很谢谢他,从没想过要离开我。我想,你在钟望星心里也是这样的。”
她轻轻拍了拍许愿的手背,说:“别有负担,你能陪着他,就已经足够了。妈保证,这一定是他不管何时都最需要的。”
许愿觉着自己的眼眶又发起热了:“嗯。”
“这下能睡了吧?”
“……好。”
许愿眯了一会,感受到手背上的温热要离开,马上反手握住。
他仍闭着眼,比苏怜大上很多的手掌不松不紧地包裹着母亲的手指,哝哝道:“妈,你辛苦了。”
苏怜说:“有你们,我不辛苦。”
在输液室躺到体温降至低烧,许愿去洗了把脸,瞧着镜子里毫无气色的脸,他擡手,给自己一顿连拍带掐,结果还是一片煞白
他这个样子,还是不要让钟望星见到的好。
和苏怜一道出了急诊楼,往停车场方向走的路上,许愿拨起曲医生的电话。
通讯被接起,许愿说:“曲医生,是我,我现在有事走不开,你帮我跟我哥说一声,今天我就不来了……”
一旁,苏怜在一台口罩自助售卖机前停下脚步,几下操作,自助售卖机掉出一摞一次性口罩。
才拾起口罩,苏怜就听到许愿通电话的语气变得有些惶急:“什麽?!他没伤到自己吧?”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麽,许愿又弛缓了下来:“那就好,那我还是过来一趟吧,不然我不放心。”
挂断电话,许愿回身对苏怜说:“妈,我不跟你一起回去了,钟望星那……我得去看一眼。”
苏怜与他相视几秒后走近,把他敞开一截的外套拉链提到头,递给他一个口罩:“去吧,早点回家吃药。”
许愿接过口罩,当着苏怜的面规规矩矩地戴上,“你慢点开车。”
他上到12楼时,走廊里空前热闹。
一个崩溃的母亲跪在冰硬的地上,哭眼擦泪地哀求面前的孩子赶快好起来。
曲医生正在安抚母亲情绪,大概是没空搭理许愿的。
许愿也没有打扰他,甚至一眼都没在这场闹剧上停留,熟视无睹。
这时候,任何旁观的眼光对这个陌生孩子都是一种伤害。
不如,就当什麽都没看到。
值班护士见到许愿,讶异道:“来这麽快?”
“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在咱们这的急诊挂完水。”许愿打开盲盒纸袋:“我带了点东西你看一下,都是些毛绒挂件,能带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