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220)
作者:于悬
“要帮忙吗?”
许愿摆了摆头:“帮不了。就在刚刚,我发现我其实什麽都帮不了。”
那个长梦尚还压在心头。
梦的开始,赵慧莲给了钟望星很多很多的爱,裹着幸福的糖衣,却味如砒霜,让他忘了哭笑,也忘了闹。
梦的结尾,赵慧莲泼了钟望星一身猩红,为他带上沾满鲜血的镣铐,送他登上水声潺潺的行刑台。
背影甘愿。
许愿只是完完整整的见过了,不是经历过了。
他愈发哽噎道:“因为生病的不是我,我的那些鼓励、加油,都太大言不惭了。他今天躺在这里,也有我的错。”
“……我以为,爱能拯救他。”
差不多小学起,许愿就很少在苏怜面前掉眼泪了。
现如今,他又久违的,哭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苏怜坐上床边,帮他拭去泪水,眼神难得温柔:“爱是能拯救一个人,但爱自己更能。”
她没有否认许愿给钟望星的爱,也不细问这其中详情,只说:“苦难都是自己的,别人再懂,再怜悯,也还是别人。它就和你的寿命一样,是不能被分享的。”
那谁说了都不算的苦难,它仅有一个天敌,是“我”。
许愿点着头,脸颊边苏怜停留的手心温度很凉,很舒服,抚摸着就揉上他的头,让他别哭了:“你啊,这点倒是跟你爸很像。”
“什麽?”
“只会凭着一股傻劲对人好。”
许愿还有些嗓子痒,没忍住地咳了几声后说:“说起来,我爸还跟我提过呢,说你的老家在很远的地方。”
“年轻的时候觉得远,现在,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苏怜从许愿的眼中看到了好奇:“想知道?”
这世上估计很少有子女对自己父母的过往不感兴趣的,许愿也不例外:“你们很少讲这些。”
苏怜把纸袋从病床上挪开,“你躺好,我讲给你听。”
这是要哄他睡?
许愿受宠若惊,乖顺滑进被子里。
为了让许愿方便舒展,苏怜坐回了椅子上,像讲睡前故事一般谈起自己:“来到中临之前,我生活在农村,在家中那些兄弟姐妹里,我排行第五,不算最小。”
排行第五!?许愿不禁瞪大了眼。
让他吃惊的不光是自己的母亲有这麽多兄弟姐妹,还有这些人,他一个也不曾听说得见过。
“吓到了?”苏怜说:“这种情况在我小的时候很常见,每家每户都倡导多生,生了又不养,就生个劳动力。我还见过用数字来给小孩命名的,一二三四,按出生顺序定,为了图方便。”
输液室外依稀能听见小孩嘹亮的哭声,有家属起身将半掩的门关严实了,苏怜的声音也就更明晰了:“后来我听说,有个小女孩嫁到别人家,被那家人的狗咬死了,所以当轮到我时,我特别害怕,就跑了,还偷了家里的钱。”
“跑到中临的十几年里,我很幸运地遇到了好几位帮助过我的贵人,直到能站稳脚跟,我也暗中把当初偷走的钱双倍还了回去。可我发现,这里和农村一样,也有着只针对于女性的不公,我似乎,从没逃离过我的家乡。”
“我急于证明自己,加上工作的强度,人变得很焦虑,心情最糟时,还跟客户和老师吵过架。”
“那个过程就像是温水煮青蛙,等我意识到不对劲了,身上起了皮肤病,手臂上脖子上都痒得难受,去医院一查,神经性皮炎。”
她静了静,眼中逐渐闪烁起柔情的笑:“我就是在那时认识的你爸,穿条围裙,戴双手套,拿着把绿篱剪,身上头发上全是树叶,又憨又黑,只会看着我发愣。”
许愿也跟着露出笑意,后续他听许家和吹过一嘴:“然后他对你一见钟情,开始风风火火地追求你。”
“是挺闹腾的。”苏怜无奈道:“当时整个公司都知道。他缠了我大半年,我才答应和他交往,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他捧着几枝流苏花来向我求婚。”
“流苏花?”许愿好像在哪见过这种花,“不会就是家里那盆吧?”
“就是那盆。”
许愿茅塞顿开:“怪不得我爸平时看得那麽紧,挨都不让我挨一下。”
敢情这颗流苏树活得比他久不说,还是苏怜许家和的求婚信物。
猛然间,许愿觉得有什麽东西在直线下降。
再一细想,哦,是自己的家庭地位。
苏怜说:“这树你爸从苗就开始养起,有感情了。去年搬新家,他第一件事就把树移到园子里去了。”
“这我知道。”许愿稍稍侧躺:“那之后呢?”
“之后就有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