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157)
作者:于悬
焦虑症是一个画出来的圈,围困着恐慌的蚂蚁。
它散发着看似充满危险的气味威胁蚂蚁:别踩圈,别踩圈,踩圈就会死。
蚂蚁害怕了,它就一圈圈收紧,一寸一寸的掠夺蚂蚁的安全区,摧折蚂蚁的精神。
让蚂蚁畏惧死亡,也渴望死亡。
眼瞅着钟望星进气浅呼气深,就要呼吸过度,许愿只能更紧地握着他,目不转视地看着他,一遍遍告诉他:“没事,没事,你不会有事的,什麽都不会发生。”
“哥别用嘴呼吸,你知道怎麽做的,难受就难受,别对抗。”
“还记得你写给我的祝福吗?什麽都会过去的,过去就好了。我陪着你,会过去的。”
在这漫长的一刻钟里,余子絮来敲过门,问他们摔的那一跤是什麽动静,有没有出什麽事了。
许愿唯恐余子絮会破门而入惊到钟望星,登时搂护着发病的人,用自己的背挡住没反锁的房门,声音发紧道:“没什麽,别进来。”
许愿的担心是多余的,钟望星忙着与自己周旋,都没发现余子絮来过。
他跪坐到腿麻,手心也被钟望星掌中的汗液打湿。
就在他打算与之干坐更久时,钟望星已缓下一部分症状,呼吸节律有所改善。
在许愿怀中微微侧过眼,钟望星眸光愣愣地投向地毯上那个无明显外伤生死未蔔的switch,说话声很是低微:“游戏机……对不起,我赔你。”
许愿亲亲他的头顶:“好啊,哥陪我去体验店买吧。”
“嗯。”
不是伤悲的眼泪静静地淌下来,钟望星感受不到自己在哭。
他什麽都感受不到,很轻地眨下泪滴说:“许愿,和我在一起,会很累的。”
许愿给了他一个黏黏糊糊的十指交扣:“骗人,和你在一起,会很幸福的。”
吹风机
XY:[慕川,哥这个病你是不是还有什麽隐情没告诉我?比如诱因什麽的]
钟望星去客卫洗澡去了,许愿才方便偷摸着跟慕川发微信,探听更多内情。
焦虑和抑郁是人出厂设置里就自带的情绪,可这不能与焦虑症和抑郁症对标上,无论从医学的判定角度出发,还是作用在人身上的反应。
这两个,都不是一回事。
世人大可以图新鲜赶时髦,寻求与衆不同,去医院的无创检测面前装一装,电脑答题往阴暗压抑了选,只要演技过关,也能被标榜上心理疾病患者,毕竟,不是没有人这麽成为过。
许愿当然也明白,社会上有这样一部分人,他们没有遗传史,家庭美满,身体健康,工作上顺风顺水,生活上无忧无虑,外界因素几乎为零。
但好死不死,他们还是会被这类疾病缠上。
那麽钟望星是这类人吗?
许愿认为不是的,因为那个或为诱因的影子在他眼前一瞬而过了两次。
钟望星不喜欢紫茉莉。
他私下问过曲医生,钟望星的病是因何而起,一无所获。
不是曲医生不知道,而是他身披着这件白大褂,就有自己要遵守的职业道德和义务,无患者允许,口风严实是他们理应做到的。
直接开门见山找钟望星问?
今晚之前他都还有这个想法的,现在是死绝了。
那对钟望星的病情,有点险。
坐床上对着阳台帘一筹莫展了小几分钟,慕川的回複来了。
一条接一条的,都是语音,许愿外放点开——
“真没了,你以为钟望星多拿我当兄弟啊,他要是记性好点,能讲出我祖宗三代。我呢?看他一眼都带层纱,全是糊的,隐情不了一点。”
“总之,我认识他以后的那点破事我都交代了,以前的……我就知道他没爸,好像是骑三轮被撞死了,还有个姐姐,也去世了,怎麽走的他没说,我也不好问。”
“你要是要问的话……算了,你还是别问了,万一真是因为这个,你这一把盐撒下去,谁都痛。”
亲人离世,这世上找不到任何一种能医治其创伤的良药,时间再久,也会留疤的。
许愿闷堵着胸口给慕川回了句知道了,想去阳台外透口气。
拉开遮光帘擡头地那一刻,堵着的胸口剎那间就通了。
给吓通的。
分隔黑暗与灯光的透明阳台门上,照映着钟望星站在他背后房门口的样子。
辫子拆了,穿的还是上班时的白衬衫,拿着一台没套手机壳的手机,像是準备洗澡还没洗。
许愿心跳都变重了,转身道:“哥?你怎麽回来了?”
回来多久了?听到多少了?他是一个都不敢问。
“手机掉水池里,开不了机了。”钟望星一脸无事发生地走进来:“我用纸巾擦干过了,你家有棉签吗?接口里面应该也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