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无脚鸟(28)

作者:长河落日流野


八年前的何春也是个三十近半有点岁数的人了,但天天仗着自己的小脸尖下巴显嫩,在Heartloss穿红带绿地装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一双明眼润了水一样,嘴角永远捏着上扬的弧儿,懵懂又活泼,像那草地里到处蹦跶的小雀儿,看见什麽好瞧的都要去凑一眼睛。

八年前的Heartloss外可不像现在这般冷清,冷清得像个年轻人都外出务工远远撂下的远方老家一样。

那时候,几乎什麽夜场都在这里安窝,不管香的臭的、净的髒的,一到晚上,全都大开门户,迎宾送客。

“那个人”呢,是在一个冬天出现在Heartloss门口的,也有一个带着冬天的名字,真名。

.......

春天挤在人堆里又唱又跳一圈儿,一时蹦猛了,心口有点堵,站在门口那棵冬天里秃得像把干柴一样的月季旁,叼了根细烟默默地吸。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烟头因为空气极速流动火光倏地一亮,烟过了一遍肺,变成一口白烟吐了出来。

春天眯了眯眼,有个人站在Heartloss门口,很冷似地抱着自己两只手。愣神。

那人盯着门口Heartloss闪着光的电子牌看了一会,突然发现春天正在盯着自己看,眼神一跳,脚尖一转就要跑。

春天突然来了兴致,马上摘了烟不抽了,反手把烟头摁灭在墙上,追了过去。

春天:“欸?都到门口了,不进来暖和暖和啊?”

那人许是有点紧张,春天拽着他手臂,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他骨头连着肌肉筋儿全都绷得死紧。

“你,你们这是干什麽的地方啊?我之前没来过这.......”

春天觉得有戏,两只手拽着他的手腕:“这是酒吧啊哥哥。”

春天凑近了看,发现那人的脸皮都被冷风吹的起皮了,好奇地上手摸了摸:“瞧你这脸被风摧的,在外面站着冷不冷啊,这又不是什麽不正经的地方,酒吧而已,进来坐坐啊?”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春天拽着他的手往里带了带,把人带进了屋。

“你叫什麽?”

Heartloss一到晚上,就会聚起一大堆来自这个城市任意一个犄角旮旯里的人,屋子里放着电闪雷鸣一般的音乐,四面八方闪着各色的霓虹灯,震得人耳蜗子疼,晃得人头昏眼晕,但是大家都不甚在乎,站在吧台前把各色或甜腻或割喉的酒水装填下肚,便人挨着人地把自己塞进舞池,和着拍子男男翩翩起来。

“啊?”男人坐在吧台前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干嘛,听见春天问他,也没听清楚问了个啥。

“我问你,你叫什麽啊?!”春天凑在他耳边大声道。

“我?我叫羽冬。”

春天:“哪几个字啊?!”

“羽,冬。羽毛的羽,冬天的冬。”提高嗓门,又详细说了一遍。

两个人挨得这麽近,春天其实是听明白了的,但他还是伸了个白面的巴掌过去,点了点羽冬的食指:“写给我呗!我听不大清你说了啥。”

羽冬大概是不太习惯酒吧浑浊腻歪的空气,偏头咳了几声,这才捧着春天的手,食指点着手心开始描字。

一边描,一边道:“是,羽毛的羽,春夏秋冬的冬。”

“嗷,我记住了。”春天好似终于明白了一样点点头,又去抓羽冬的手,翻出白手面,开始描自己的名,边描边念:“我也是春夏秋冬的名,我叫,春、天。”

“春天啊,名字起的真好,是你爸妈给你起的吗?”羽冬看着自己写过字的手心道,仿佛那里真有两个字一样。

春天疑惑:“当然不是啊,我自己起的名。”

羽冬:“这样啊,名字不错。”

春天突然意识到了什麽:“不是,羽冬是你的真名?”

羽冬:“当然是我的真名,为什麽会不是。”

春天愣住了。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表面看起来相当开放。

完全素昧平生的随便那麽一群人,能因为同一个“秘密”,聚在同一个舞池里,肌肤贴着肌肤,像几条被鼓风机吹起来的薄薄纱一样缠绕在一起,欲望上头了,捧起一张不知道是谁的脸蛋子就亲,看对了眼的就拐着膀子出去干些有的没的去,完全没有靠谱的他想。

看起来“开放”得连裤衩子都可以脱得一干二净,全身上下不着一丝一布,其实血肉之下的那颗埋实的心,藏得比地心都深——甚至连自己的真名真姓都不敢在这种袒露“秘密”的场合里,露出一星半点的马脚。

在Heartloss,甚至什麽别的和Heartloss大差不差的场合,都是十分忌讳直接表露真实姓名的。

那些个拐着同一个膀子出去掰棒子玩了好几次的,甚至一直掰到最后真闹“掰”了的,都不一定知道对方到底真的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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