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22)

作者:妤芋


行到堤坝的中间,一只巨大的粉色水母从海下浮现。它实在是太大了,大得霸占了整片海域,而我们不过是它身上的一叶扁舟。

它悠悠地漂浮着,从我的左手边向右手边游去,我正想拍莫亚蒂肩膀大叫,却发现他不知道什麽时候睡着了。

他的脑袋偏向一边,风车被他无力地捏在指间,抵在他的下巴,停止了转动。几缕灰白的长发从垂下,遮住他的小半张脸。海的波光在他的脸上浮动,细小的绒毛都被照得闪闪发亮。

我看见他垂在方格毯子上的手,手心向上,手里像是握着一朵花,五指绻绻。冷白的肌肤下,他手腕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一直蜿蜒到手肘的位置——那是他烧伤的开始。莫亚蒂睡得很香,脸颊的尖尖上还带了些红晕。

粉色的巨型水母从底下的海徐徐游走,赤黄的太阳就在眼前,灰色的中央星星球跟在身后。初春的风还有凉意,四周寂静无声,我无比清醒地感知到此时此刻正做地事:我正骑着车,在黄昏来临前一小时,载着昏睡的莫亚蒂去喝酒。在这一刻的时光里,我忽然觉得挺好的。

‘要是可以一直生病就好了。’从海边堤坝离开,我想起莫亚蒂刚刚说的话。

或许每一个自杀的人,都不是渴求死亡,而是不想出生。

第12章 红薯不是唯一的主食(三)

和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莫亚蒂爱喝的依旧是只加了冰球的威士忌。

他作死,趁我不注意把几种高浓度的酒混合在一起,来个洗胃套餐,但不幸被酒保告密。我直接一巴掌制裁了他,“妈的,让你来喝酒,不是叫你来配毒的!”

“真可惜,”莫亚蒂郁郁寡欢,“难得我还带了一盒头孢。”

我翻了个白眼,“你又想被我揍屁股是不是?”

莫亚蒂顿时脸变得臭臭的。

我们来的这家是专门为老年人服务的清吧,一个建筑在海边的木屋酒吧,很安静,店里放着爵士乐,更像是夜间咖啡屋。我和莫亚蒂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就是一片大海。偶尔有一两辆晚班车从海底驶过,如同提灯潜游的大鱼。

莫亚蒂身上的伤还没好,因此当他提出要喝第四杯威士忌时,我直接拒绝,说他都已经喝得脸红了,明显是醉了。

他开始耍赖说他都还没尝够酒的味道。

“那你为什麽要靠我身上?”我问枕在我的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

“因为想吃你的豆腐。”莫亚蒂说,他还厚颜无耻地伸出手圈住了我的腰,跟抱一只抱抱熊那样抱住我。

我正伸手把他给撕开,但是,当我低头瞧见莫亚蒂的表情,我还是松了力道,改为回抱住他。

莫亚蒂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按道理来说,他在喝了酒以后不应该这样。

酒似乎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糅合剂,能把所有的痛苦——哪怕是细枝末节的痛苦——都糅合在一起,成为一团无意义的浆糊。

也许是他远离泡在酒精里的日子太久了,几杯酒下肚,他不仅没有感受到让人平静的混乱,反而清醒得可怕。

在巨大的思维宫殿里,他站在一个弯曲的长廊,前后都是隐于黑暗的弯道,左右灰色的墙体直插云霄,厚重的体块将时间凝滞在空间中。他低头,他看见他所有的快乐时刻。那些时刻都被凝结为巴掌大小的铁片,铁片上他的五官被简化成了两个圆形小洞和一个椭圆大洞口,它们的大小不一,厚度不一,一片又一片地垒在地上。

他沿着墙向前面走,一步又一步,铁片相碰,发出清脆的乒乒乓乓声。声音撞到粗糙的墙面上,发出一道又一道的回音,仿佛是凝结于旧日的欢声笑语,提醒他回忆起过往的快乐时刻。

可是回忆起来了又怎麽样?他依旧不快乐。他不快乐。

快乐是已经生鏽的铁片,除了被他踩踏时发出回声,它鲜少再来光顾。

“又不高兴了?”

莫亚蒂听见姜冻冬问他。

莫亚蒂感知到姜冻冬很轻很轻地回抱住了他,他的手搭在他的腰上,手心很热,像晒了一下午的棉被。很多时候,包括现在,莫亚蒂都会想要试试整个人都蜷缩进姜冻冬的怀抱会是什麽样的感受。

如果能被他完完全全地拥抱,一定会是很幸福的感受吧。

他有无数次这麽想。

然而,被拥抱的总不是他。

姜冻冬带状态明显不对的莫亚蒂到沙滩上散步。他们走过柔软的沙子,深蓝的海上波光粼粼,走了好一会儿,姜冻冬发现有一架秋千,不远处还有滑梯和跷跷板,大概是为小孩子準备的。不过夜晚的海边没有孩子,只有两个閑的没事干,骑了八百里的车来海边喝酒散步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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