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68)

作者:也逢春


旭日升起, 船家眯了眯眼睛, 迎风笑起来,“老汉听不懂你在说什麽。”

“鼠目寸光!”只是眼下为时已晚,那汉子推开船家,不过是来得及扒上船沿咒骂一声。

前路是铎州城。

“东翁,咱们不先去铎州麽?”

刘弦随赫连诚下了船,见赫连诚要解衣袍的带子, 不由问了一句。

他们错过昨夜开往铎州的最后一艘,待到五更末才搭上来崤东陈郡的早船。

他接过赫连诚手中的披袍, 犹豫片刻又说:“谢泓殉国, 眼下江左士族皆以铎州刺史马首是瞻,若是能借小公子之事与其——”

赫连诚打量他一眼,“你口中小公子是谁?”

“属下愚见,”刘弦注视赫连诚波澜不惊的侧脸, 老老实实道:“想必东翁早已洞若观火, 那夜小公子力抗夷兵, 又与北镇军萧伯长当街搏杀, 彼时萧伯长口中所言, 以小公子的年纪断然不像是北镇军中将领——”

赫连诚脚下的步子慢了些, “继续。”

……非将领, ”刘弦压低了几分,“那便只有主帅家中之人, 才需如此掩人耳目。”

赫连诚转过身,河岸周围的人已匆匆散开,他顺着刘弦的话说下去:“你猜到小公子不告而别正是因我看穿他的身份,所以你才敢与我坦诚?”

“东翁宽心——”刘弦将身一躬,“此事乃属下与胞弟心中推测,断无第三人知晓。”

赫连诚看着面前垂眸的刘弦,不由牵了嘴角,“你倒是坦诚。”

“欺主之仆不可留,且属下虽是毛遂自荐,到底不如东翁知人善用。”刘弦见赫连诚并无不悦,也跟着笑道:“您命胞弟留守师州,一则他遇事沖动,大牛沖动却尤甚于他,夹在周兄弟与大牛之间反倒能做个调停人。二则师州一战,您提拔新收编的流民,便是给府中之人一个明确的态度。三者——”

赫连诚略过刘弦呼之欲出的第三点,“可那小公子怕我呢,虽说咱们在师州耽搁几日,只是他兄妹二人跋山涉水,还真不一定比咱们更快。若咱们贸然登门求见,反倒更容易吃个闭门羹。”他盯着城门口的几个官差,言辞间多了几分耐人寻味,“洛都沦陷,天下英豪皆聚首铎州,如此是非之地我可不敢去!”

刘弦骤然紧张起来,……翁是要投靠李令驰?”

赫连诚没接话。

“东翁赎罪!”见状刘弦径直跪下,神色急促,“可李令驰实非民心所向,他置洛都万人于水深火热,我既追随东翁,如此又何异于认贼作父?”

“你尽可以回去。”

岸边的鹅卵石硌得人生疼,刘弦执拗地跪着,也不走,也不起身。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①,”赫连诚终于转过身,抱着臂居高临下,“我何曾说过要认贼作父?”

刘弦这才彻底舒展,又一拱手,“东翁大义!”

“起来,”赫连诚见不得人乱跪,轻哼一声便往城门而去,“前面便是陈郡,记着你奉承我的那一句!”

城门前在查一对兄妹。

那几个官差手举画像,拦着入城的百姓,没一个能逃过审问,“你们可曾见过画像上的人!?”

“官爷,”打头的几个流民惊恐地摆摆手,“咱们都是一船来的,并没有如此长相之人吶!”

泛黄的画像远看只得小郎君本人六七分神韵,但再加上旁边一张娃娃脸,便可断定查的正是赫连诚救下的小郎君。

刘弦得了赫连诚的眼色,上前作揖道:“官爷,小人似乎见过这两个小娃娃。”

几个官差视线交错,忙追问:“何时何地,你可有看错?”

只见刘弦一副笃定的模样,“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小郎君生得极为俊俏白皙,纵使放在人堆儿里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只可惜小人是在过江前与之擦肩而过,那两个小娃娃似乎上了去往黔西的船——”他手指河岸以西,说完打量着官差的神情,憨笑着探问:“两位官爷,不知这两个小娃娃到底是造了什麽天杀的罪孽?”

官差顿了顿,说:“此二人乃通敌叛国的逆犯之后,便是襁褓婴儿也得同罪!”

“原来如此!”刘弦恍然大悟,拍着手后悔不已,“这些畜生害得小人无家可归,诚如那洛都被百姓围杀的萧权奇,都是活该千刀万剐之人,早知道小人该立即抓他二人见官才是!”

官差见刘弦义愤填膺,也不由应和:“萧权奇是该死,他所出之后自然也该杀!”

刘弦眼珠飞快一转,“官爷是说,画中之人便是萧家之后?”他随即躬身一拜,“那小人可牢记心上了。老天有眼,若日后还能让小人碰见,小人定竭尽全力抓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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