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厂厂公遇见西厂厂花(65)

作者:风烟挽


钱虎大字不识一个,连宋玦的玦是哪个玦都不知道,又怎麽会知道其中的含义?想了半天才想出几个字:“是决心吗?”

宋玦笑着否认:“是玉玦的玦,有道是言念君子,其温如玉。”

“你该念书了。”宋玦又补充了句。

“我只想活下去。”钱虎被宋玦的重量压的弓了身,这样近的距离,对方的状态却是最容易感知到的,“宋……叔叔,你在发抖,抖的很厉害……”

宋玦喉口泛起一丝腥甜,闷笑道:“我被这样多的人追杀?你觉得我是什麽样的人?穷兇极恶的罪犯?”

钱虎下意识地否认:“想不出,但我觉得你不是。”

北风呼号,黄沙漫天,天阴沉沉地压将下来,凛冽的严冬,不知多久会下一场雪,这天太冷了,冷得宋玦有些昏沉:“我在你眼中是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在大约二十天前,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身上的伤倒是不重,只是缠斗太久了,有些脱力,宋玦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从行囊里翻出伤药来,又扯下一块衣角充作包扎用的布料,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莽撞。

肩头的伤口狰狞,仿佛被生生地切开了一个口子,斩进骨头里去。

那水囊里装着的是烈酒往伤处浇去,那疼痛噬骨,比方才中刀要疼上不知几何,宋玦闭眼,连声音都发着颤,他说:“可我也会害怕的,我害怕许多事物,更怕死……

只是害怕是本能,而面对是选择。”

有人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却不知道能否等来黎明的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且早就做好了面对死亡的準备。

宋玦往伤处洒着药粉的豪迈,钱虎看着都觉得疼,遂移开了目光咕哝了一句:“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种人……”

“同样都是人,又分什麽你们我们?”宋玦缠了伤口后穿好衣裳起身。

人的丑陋人的卑劣,人的高尚人的无私,真奇怪啊,他见过残害忠良虐杀百姓的贪官污吏,也见过为国为民的武将风骨文臣气节;他见过虐打妻儿嗜赌成性的丈夫,也见过自己生活困顿却还要接济他人的书生;他见过久病床前无孝子,也见过卖身葬父的儿女……

就算是站在阳光下,也会有影子,这世上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我是一个愚不可及之人,但绝非天真,我清楚地明白这人间的多数黑暗,因而更向往光亮。

毕竟啊,飞蛾投火也是本能。

宋玦借力上了马,距灵州不过几十里的路程,此时更不宜逗留。

宋玦朝小孩儿伸出手去:“把芝麻给我,能自己上来吗?”

“可以。”小孩儿总是不服输的,将芝麻抱给了宋玦便去找能把自己垫高一些的东西。

如墨的小狗儿那双眼眸异常明亮,温暖而柔软的触感顺着掌心钻进了宋玦的心底,爪子踩在宋玦的胳膊上,叫唤的声音好似撒娇。

这是宋玦这麽多年来抱这样柔软的小动物,长安城中的权贵们也喜欢养一些奇珍异兽,其中貍奴颇受欢迎。

宋玦也曾养过的,那是他很小的时候了,养了一只像芝麻一样漆黑的貍奴,宋玦一眼看中了它,只因为它的眼睛也是琥珀色,宋玦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宋瑾,稚子无知,将它当作弟弟养着。

后来,它生了病,彼时的宋玦还不知晓何谓“死亡”,那却是宋玦第一次体味到离别的滋味,好几日没去上学,只是在家里哭着喊着闹绝食问阿娘要猫儿。

阿娘想了一个极佳的说辞安慰小宋玦,阿娘说:民间传说,黑猫白蛇有灵,是彼岸的使者,你的宋瑾弟弟只是回家了。

小宋玦问:猫儿也会有家吗?

阿娘答:当然了,是谁都会有家的。

……

再后来,宋玦经历了太多离别,他是活下来的那个,他是被留下来的那个,对这些小东西向来敬而远之,因为它们寿短,宋玦并不想再经历更多的离别了。

他要自私些,他要做先离开的那个。

仿佛因为这小东西身体稍暖,瞧见钱虎站在大石块上往马背上爬的狼狈模样忍俊不禁,也就是惊鸿,要是其他的马,怕早就尥蹶子不干了。

“你笑什麽?”钱虎在数九寒冬里累的大汗淋漓,喘着粗气问宋玦,语气有些恶狠狠的色厉内荏。

宋玦也曾年少,这个年纪的孩子在面对年长者总是这样,即便心中发怵,却还要表现得一副“我很兇”的模样,以图掩饰自身的情绪,殊不知在长辈面前,是那样的拙劣。

宋玦依旧笑着解释:“我只是想回家了。”

以此表示他没有丝毫嘲笑钱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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