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红色地毯，走上去悄无声息，而温郁动作有些飘然，像是被什麽声音蛊惑了一般。

可是她很清醒，清醒地知道台上的那个人根本不是陈曦，她其实没有一定要走上前的理由。

但现在，再撤回脚步已经来不及了。

一步、两步，才走下一级台阶，温郁倏地听到了类似玻璃裂开的声音，她回头的那一瞬间，恰好——脆弱的玻璃乍然破碎，整个礼堂在顷刻间四分五裂，继而化成烟尘。

温郁猛然念起什麽，屏住一口气迅疾回头，看到了舞台还在，台上的那束灯光不知为何分散开来，照亮了舞台以外的世界。

亮光划过温郁眼前时，视线所及的地方里只剩下了一方舞台和陈曦，还有通向舞台的一条红毯和自己。

其余皆是白茫茫。

根据之前的副本经验，这应该代表着幻境快结束了。

温郁仍然没明白，季老师让她进入幻境的原因是什麽？只是为了看一眼陈曦曾经上学的地方吗？再深层次一些，也不过是再感受一下年少蓬勃的气息，和系统、和陈曦并没有太多关联。

到此为止，她在环境中最大的感受，来源于刚才那几下轻盈的舞步。

海报上的陈曦比鲜花小镇初遇那天更有生机，而比海报上更加鲜活的，是一步、一步真实地落在舞台上的陈曦。

红毯之下一片空蕩，无端承载起温郁的体重。她安稳地站在其上，愣怔七秒过后，继续向下走。

这次才前进了一步，温郁眼前猛地恍惚——无数个碎片般的场景闪过，逐渐拼凑起来。

她看见鲜花小镇的衆人合力寻找到小镇与白塔核心的连接点，把自己的想法说与季梵音——他们想救陈曦离开系统。

她看见季梵音将声波从白塔顶端传输出去，甚至看见了路过实验室废墟的千千万万人。很少有人会去那一片荒芜里一探究竟，即使他们被那阵声音“迷惑”到失去了意识，但最后，都选择打开了离开那扇门。

她从那扇门里看到了久违的外面的世界，还有小时候的陈曦......她的出生、长大，第一次走进舞蹈教室，第一次踮起脚尖，然后在少年舞蹈比赛中获奖，有人为她高兴庆祝，那应该是她的父母。

这是陈曦的记忆。

画面一转，是一个深冬的早晨。

陈曦的模样已然长成了温郁熟悉的那副面孔，她坐在靠窗的车座上，看着外面的一片雪白。她的衣服上别着一个小小的徽章，代表着学校。

小姑娘已经拥有了一身美丽的力量，值得更多人为她庆贺。

她慢慢凑近车窗，对着玻璃一呵气，呵出了一片薄薄的白雾。

陈曦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不太对称的爱心。

如此美好的形状，被突如其来的一下剎车声打破了。即使是回忆，也因为剧烈的车辆碰撞变得混乱了。

陈曦洁白的脸蛋被飞来的玻璃碎片划出一道血痕，世界颠倒间，她趴在地面，沾了一身灰土。

画面恢複平整时，她躺在一张看起来特别柔软的床上，床单、被罩和她身上的衣服的条纹都在表明她那时身在医院里。

但下一秒，温郁就知道了那里并不是医院。

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他有一副平平淡淡的长相，没有特别突出的优点，也没有格外显眼的缺点，但年岁和学识为他镀上了一层很容易欺骗人的气质。

温郁并不认识他，但他身后跟着另一位刚刚认识的人，季梵音。她面色苍白，身形瘦弱，似乎患有重病。

能走在季梵音前面的人。

是柏正？

男人一开口，是温柔的声音：“这个女孩的体质好像与其他人不一样，我想，她会是我研究的重心。阿音，你痊愈的可能性更高了......”

声音越来越弱，逐渐被交错的电流声取代。

画面闪烁了一阵，接下来所看到的，仿佛只是为了证实那一句“她会是我研究的重心”。陈曦经历的实验，是所有人中最残酷，也是最全面的。

电击刺激、高温、霜冻、基因转变......每一次都把“折磨”二字刻进了骨子里。

她的双腿是在柏正逃离前一周出事的。

具体的过程，陈曦自己也不记得了，也并不愿意去回忆。

她最清晰的记忆，是最后一次实验结束后，仪器的运行伴着一声声夺命的警报声停止，随之松开了对她的身体束缚。

陈曦失力倒在地上，双眼发花，满身是汗。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柏正说：“可惜，出了点小意外，没有留下可以参考的数据。”

话里满是居高临下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