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洗室内本就不多的光亮被一道身影夺去，开沐锋胡乱用袖子擦干脸，冷静地问：“是谁？”门口的人背后透出光亮，面前一片漆黑，不说话。

面对开沐锋一步一步向前，那人仍凝滞着，低着头，蓝袍子下是人是鬼，也辨不真切。

“你……”开沐锋伸手向对方的兜帽，快要触到时，那人猛地一擡头，显露出影影绰绰下一张满载回忆的脸——不再是梦，而是真切的回忆。就在来这的前一天晚上，他们还一起碰了杯。

“江心，你怎麽在这？！”开沐锋惊喜道。

江心头也没动一点，转着眼珠打量眼前人和其身后的狭小空间，没在开沐锋身上多停留一瞬。比起异样，开沐锋更珍惜眼前的惊喜。他拉住江心的袖子，急促地问道：“怎麽只有你自己啊？卫学呢？”

江心看了一圈，视线飘回开沐锋身上，点点头，说：“嗯。”

开沐锋面对那张脸，突然觉得有点陌生，不是出于眼前人，而是记忆无端失了形，清脆的碰杯声或许只是玻璃杯碎地的哀鸣，因他的不知什麽原因，记错了而已。

他直觉这应当是江心，可这张脸的真切感却不如纸面上的江字伴一心。

江心一把握住开沐锋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圆张着嘴凑近他的脸。开沐锋猛地挣开，后撤两步，江心被力带得前仰，两只胳膊还不依不挠地攀上开沐锋的身子。

这绝对不是江心！

黑暗中，开沐锋掐準位置，一个肘击将江心击趴在地，从江心的口里飞出一段粉白的物体，在地上甩出津液痕迹。卵鞘模样，拱着身子，向开沐锋的方向蠕行。如果没能躲开，怕不是连吞咽都来不及，这东西就直接顺着食道，滑进开沐锋的胃里。

江心四肢伏地，扭头看开沐锋，眼睛发亮。

面对着这张脸，开沐锋紧皱的眉头哀伤地拱起：眼前的人应当是谁的，应当就是江心的，可他却忘了江心的脸原本应当长什麽样，更忘记了自己为何会忘记这件事。这张脸应当是某个特别的人的，又仿佛在很多地方的很多人脸上都见过似的。这张脸在某个时期集中地彰显了自己，随后就隐没于衆生，鼻子、眼睛、嘴分散在世人之间，任他去寻找似的。

那便更无法容忍借着他的面貌，实施恶劣行径的怪物。

开沐锋摇去脑中的纷杂思绪，闭上双目，仅靠着声音和气息流动与怪物搏斗起来。怪物习性似犬，喜好扑击，却并无杀人的意思，他的每一次贴近都直奔着开沐锋的脸去，但往往未等呼出第二个鼻息，就被开沐锋用掌击退。

不过几个回合，江心就被按倒在地，低声嘶吼。开沐锋用膝盖压住他的身躯，手肘箍住他的喉咙，不再多余发力。

有没有可能，其实对方真的是江心，只是被此处的怪物感染了神智？或许他贴近自己，是在求救，吐出卵鞘，也只是无法抑制的症状。

“要是我在副本里变得不人不鬼了，千万把我干死，谢谢。”属于某个江心的话突然跳进心里。

像自动播放似的，有人笑着接道：

“那我呢？”

“那……那我把你带出来，找大伙凑点数给你治病。”

“怎麽这样不公平？”

“公平？公平得很吶——你想死都得公投一轮才能允许，我擅自在里面做了决定，出来怎麽给大伙交代？”

回忆自顾自地播着，如同曾经播过若干次那样，只是主演之一被留在了回忆里，另一位如今坐在空蕩的观衆席，捏着手中的空白台本呆望。

“……”

“您自己爱坐办公椅就够了，别想着再拉我上去……”

“……”

“得得得，别给我戴高帽子，小人有自知之明，这辈子只修得了一个天赋：活得快乐。”

“……”

“你今天没完了啊你？唉，好吧，是我不该提这个话题。……没，可别多想，我好着呢，就是听别人说有这回事，赶紧回来尽一点情报官的责任而已。……寻思啥呢你？我现在要行使一票否决权，禁止低士气！”

“……”

“未来传来情报，说我们最终取得了胜利。长官，来签署一下确认回函？”

开沐锋以一种悲哀而虔诚的姿态，如同抱了一口棺椁，一步一步走向于此处形同虚设的忏悔室。

一路无光，黑暗也纷纷躲避，不视不闻。罪恶因此得以在忏悔间里呱呱坠地。

第20章帝斯

“副官！”王芳飞奔到周云生面前，将白衬衫几下撕成条，扶起他的上半身。

周云生全身并无出血点，整个人却无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弓身如虾，冷汗湿透了衬衫，不住颤栗。全身的痛苦生生地在内部煎人，周云生忍不住在地上挣扎打滚，碎石瓦砾磨破皮肤，才带来些许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