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觉来(24)

作者:无名的零


再一睁眼,南时走在一片纯白里。帝斯还和当年一样,麻花辫乖顺地轻拢脸庞。南时笑着沖他挥手,说:“来追我啊!”

于是帝斯跑了起来,千万只手钳制住他的脚步,瞬间将他的小腿挠得血肉淋漓。南时一回头,发现帝斯矮了半截,跪倒在手的海洋里,指甲像一条条小鱼的嘴吮食着他的血肉。神死了,遗蜕滋养万物。南时不快活道:“你又扔下我一个人。”这微小的不快活瞬间淹没在湍急的多巴胺里,被沖刷干净,不留痕迹。于是千万只手偃旗息鼓。

一个帝斯死了,又一个帝斯立了起来。南时沖他招手:“这回你可要看清楚我的样子,好好地追过来啊。”

帝斯微笑点头,迈开步子踩进自己的皮里。他边跑边蜕皮,每迈出一步,那皮就被拖拉出一步的远。没有皮的支撑,骨架轰然倒塌。帝斯矮下去了。南时哭了,哭着哭着他又笑了。“哈哈哈,蠢货,要看好脚下的路啊!”南时将方才这一小段文字借由短短几个字而翻篇,他和多巴胺才是朋友。

帝斯死了,他的痛苦滋养了全城。人们嗅到这苦涩,于睡梦中他们砸吧砸吧嘴,神色更为安然、餍足。南时的朋友多到一个南时不够用。南时和多巴胺手拉手,行走时都有源源不断的多巴胺吻上来。南时有点想停下,但身子早就不由自己掌控。

一个帝斯的痛苦被享用完,下一个帝斯便出生。每一个帝斯生来便要追逐南时。

这回,没等南时说,帝斯就向着南时的方向跑起来。他迈开脚步,两脚间便是一片多巴胺的虚无。他摆动双臂,带起的风使另一些多巴胺湮灭。他顶着多巴胺的洪流,向着被多巴胺裹挟的南时跑去。他要用自身的痛苦解救南时。

渐渐地南时觉得有点麻木,嘴仍保持着开怀大笑的样子,齿缝间流淌的也全是纯净的多巴胺。但他觉得麻木。麻木的背后是单调——只有多巴胺,太单一了。帝斯来得正是时候,新鲜烘烤出炉的痛苦由他以身躯承载,送到南时的面前。风吹来苦涩的味道,幸福借由痛苦二字书写,南时这下能真正笑出来了,于是笑容更为生动。

帝斯呢,自身的脊背上粘着了许多带刺的痛苦,那边南时被多巴胺沖撞得四肢抽动,这边帝斯的后背布满针扎一样的血痕。痛苦是绵密而无孔不入的。痛苦顺着帝斯的毛孔钻进毛细血管里,又顺着毛细血管的流向来到动脉,由倒戈的动脉涨红脸庞将痛苦一下一下地泵到身体各处。痛苦侵染骨髓,这下连新生的血液中都流满痛苦。人们闻见红酒的香味。这一个帝斯承载着千斤重的痛苦,不仅滋养了全城,还惹笑了南时。

痛苦无限,但帝斯有限。只可惜帝斯有限,人们纷纷遗憾道。

他什麽也没留下,血迹也被舔舐殆尽。千万张嘴尚且等着他去供养。这个帝斯死了,下一个便活过来。

南时失去了睡眠的能力,多巴胺不允许有人背弃多巴胺。南时一闭上眼睛,身子就被撞醒,或被抛至空中;一睁眼睛,眼前就有变换纷纭的汉字,大抵关乎爱与和平一类。他终于撑不住了,昏死过去,多巴胺们便把他塞进三平米不到的旅馆房间里。睡在昏暗、逼仄的单人房堪比一场睡眠剥夺实验。动不动就作响的水龙头的汩汩声,开关灯的啪啪声,邻人的鼾声、梦呓和呻吟,咳嗽和干呕。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旱厕蹲坑相隔的那层门板一般远。腿伸出来受凉,捂被里湿热。门一关,闻的是自己的屁味。南时梦见走廊中间有颗纯黑的人头,脖子有受勒感。他醒了,手离脖子远得很。啪地打开灯,他真正地醒了。南时听见早鸟叫。

原来是帝斯带着他的痛苦,来将真正的幸福送至南时面前了。

帝斯的面庞血肉模糊,两只眼睛不见。曾经这对金色的眼睛从早到晚钟情地盯着南时,如今瞳仁不见,两个黑洞洞的虚无像要勾走南时的魂儿。多巴胺将这具枯骸沖碎,洪流过境,处处是幸福。人们体会到了真正的幸福。

一个帝斯死了,总会有千千万万个帝斯站起来。早鸟啼叫,千万个人即将起床,千万张嘴嗷嗷待哺,千万家人翘首以盼着幸福。

帝斯的痛苦滋养全城,南时是所有人求而不得的药引。

一切的最后

死了千万个帝斯,喂足了千万张嘴,血肉和骨髓都被吞吃了个干净。南时悠悠地飘在血海中央,已然分不清嘴角下一次的抽动会不会超过眼眶。帝斯从四面八方嗤笑道:“你倒是满足。”

南时清醒几分,嘴角终于有了下降的趋势。莫尔斯也在,每一部分的莫尔斯都在。这下嘉宾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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