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野尾(67)

作者:朴西子


大刚一声不吭,只臊眉耷眼地看着地面上反衬出的程向南身影,既不敢擡头看他,也不敢再惹他妈。

可程向南听了这话,却一脸的若有所思,与大刚妈妈简短交谈了几句,暂且解救大刚于腥风血雨。

他领着人下楼,回到家,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下:“进来吧,坐会儿,跟我讲讲到底是什麽事儿。”

大刚心里有点忐忑,想要说,但直觉这事儿不能跟谁都乱说。

九月的天暗得慢,此时已然将近六点,日头却没完全落下,屋子里溢满了橙晕的暖光,窗帘又轻又薄,一点儿光都遮挡不住,就像住在这屋里的主人陶玉一样,简单干净,对着世间最为刺眼的天光一点儿也不防。

程向南静静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大刚,一句话也没讲。

他不知用这样难能可贵的耐心等了大刚多久,不过程向南也不着急,反正陶玉现在在戚姐那里,过一会儿才要出门送他上学,而程向南自己今日的人皮已经披了将近十个小时,再多一会儿也无妨。

然而大刚到底是年轻,被他用这种目光深沉地盯着,哪里能扛住?

他喘了口长气,到底是把实情全盘托出。

这周开运动会,而苏职历年来的运动会,统统要从周五才开始开幕式,这就意味着从周一到周六,学生都要上学,操蛋意味与工作后的假期调休一般无二,而这等噩耗落在陶玉耳朵里,他面上的神情,却和平时温温吞吞的模样相差无几。

原因无他。

——自从分了班,陶玉在学校里过得就不开心。

程向南有回来接他,看见他独自靠在栏杆上看着同学们嬉笑追逐的身影,苏职的栏杆就是那种最普通不过的铁栅栏式的栏杆,上面爬满了爬墙虎,秋黄还未至,正是绿油油的一片。

让人看了就心情舒畅。

程向南伸手越过栅栏,轻轻戳一下陶玉的后腰,在墙外跟他勾勾手指,问怎麽了,为什麽不跟同学们去玩。

陶玉当时摇摇头,没说话。

而在一腔逗弄之心未起之前,程向南向来尊重他的选择,包括他那时的沉默,没有继续追问。

因此直到此刻,程向南才从大刚的口中得知陶玉心情不佳的缘由。

他的链子坏了。

掉在地上,被人肘鈎带的,坏得还很彻底,修都修不回来。

程向南对那条链子还有点印象,是条小破链子,陶玉常常挂在脖子上,看起来不太值钱,是淘贝19.9还包邮的式样,修不回来也很正常,毕竟那本来就是很普通的一条链子,是掉在地上都不见得有人会捡的链子,是程向南第一天遇到陶玉时,被大刚短暂抢走用于威胁陶玉替他下棋的链子。

……也是陶玉妈妈留给他的链子。

大刚说到这里,安静地呆了一会儿,仿佛在后悔早前自己居然蒙心瞎眼,拿对于陶玉而言,意义这麽珍贵的东西来欺负他。

程向南见状,却没心思搭理他的浪子回头、追悔莫及。

他单刀直入,只问大刚他最迫切想要解决的一句:“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他吗?”

可是没有。

大刚吞了吞口水,分明方才还能梗着脖子挺出硬气愣是不肯向老妈低头,为他犯下的错误认错,却在此刻,他低下了头,不知道在为什麽感到愧疚:“他们班的成绩都好,以后是要考大学的,没有爱打架的,没有人欺负他。”

可是没有人欺负他。

却也没有人看得起他。

陶玉对于别人总是没有什麽心眼,他所有的敏感和脆弱都死在了不堪的过去,被忽视是习以为常,被同情也很常见,他知道自己是个聋了只耳朵的结巴,虽不健全,但也没有碍着别人什麽,所以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何况他还有那麽好的哥哥照顾他,那麽讲义气的大刚从小到大一直陪着他。

现在陪着他的人又多了一个程向南。

陶玉一直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很幸运的,值得被羡慕的。

可是这一切都被现实的风浪拍打在地,大刚想到白天看到的一切,开幕式结束,陶玉端着椅子转身时,背过身与朋友追逐打闹的新班同学一不留神,撞到了陶玉,胳膊肘狠狠擦过他的脖颈。

也不知是力气太大,还是那链子的确又旧又破。

伴随着漫不经心的一句“不好意思”,还有几声带着笑的“操”、“叫你小心点了傻逼”,陶玉的链子老掉了,“啪嗒”落地。

而他只是哦了一句,站着没动,像是愣愣地在思考下一步动作该怎麽做。

然而他不知不觉间已是无声泪流满面。

几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一幕给吓着了,纷纷愣在原地,过了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一脸恶寒地搓了搓脖子,你推我攘,指着自己的脑子怪不自在地强声嘲笑,说小结巴怎麽脑子也坏,多大点事,他哭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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