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野尾(4)

作者:朴西子


没等大刚答话,也没能按照计划掏出钱。

陶玉的后背让人冷不丁拍了一下。

拍的力道不轻,听着响,但不痛。

陶玉吓了一跳,动作卡了壳似的一顿,缓缓转过头去。

“你他妈……”大刚也吓着了,但他是不会卡壳的人,脱口而出的髒字像水一样流畅,还没扭头,张口就骂,“有病没病啊?拍拍拍,怎麽不回家拍自己大腚——”

对上一张挤眉弄眼的大饼脸,又看看那双颇为喜庆的八字眉,大刚扭过脖子瞪他一眼,说:“少招惹啊,周斌。”

周斌没被他唬住,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跟他勾肩搭背闹在一块儿的几个人同时笑起来,歪歪扭扭地站正了。

其中一个抻长脖子,像猴山里的猴儿看人景似的,咋咋唬唬道:“哟,这就是你搬来的救兵啊?”

“全校第一呢,中考六百多分。”另一个瞥眼陶玉,拖着嗓子嗤笑,“是吧?小结巴。”

职校里多的是这样的人。

其实不只是职校,每个学校每个年级每个班,多多少少总有这样的学生——或者说是学生,更像混混,一个两个浑不吝惯了,成绩好坏根本不放在心上,品格贵贱更不装在眼里。上课睡觉下课胡闹,成绩好的要嘲笑,成绩差了不好动的偏要逗。

仿佛这样每句都蹦一个髒,就多飘逸出尘,不与世俗同流似的。

陶玉眼皮都没擡,很快把头转回去。

这样的人他不想相处,连认识都不必,但总有人不肯放过他。

“嘿,你躲什麽啊,说你一句又不是欺负你……”周斌见他别开脸,立马不乐意了,拿手指他就要往前。

“就是,我们不揍救兵。”另一头敛住笑,正经道。

其实这个年纪的大部分人,该懂的道理,囫囵都懂了大半,虽然还很幼稚,但起码有了装成熟的意识。

可总有这麽些人——譬如眼前的这帮人,幼稚得得天独厚,坦坦蕩蕩,简直让人不知道该说点什麽好。

陶玉没说话,侧过身,让开道。

“啧,没劲儿。”周斌看他死活不上道,也懒得计较,都是兄弟。

他擡手勾上了大刚的肩膀,揉乱陶玉的头发,俩营养过剩的大头少年夹着中间一个愈发显得瘦小的陶玉,一晃一晃地走向广场边角:“装什麽啊,都是一个班的,陶玉你们属学霸的是不是压根看不起我……算了,你别回答,是不是都来气!”

陶玉听到这句,倒是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从鼻腔里没有情绪地笑了一声。

气死你。

他擡起胳膊理齐头发,对上大刚罕见有几分抱歉的目光,陶玉笑了笑,在心里决定还是晚点再把那四十五块给他。

免得一会儿周斌几个一起哄,大刚就蒙头蒙脑地把钱拿去请客。

从南海吹来的湿暖气流,与从西伯利亚南下的冷空气很不相容——于是两者一经相遇,形成準静止锋,空气湿度接近饱和的那一刻,回南天就来了,能见度骤降至五十米,连空气都能拧出水来。

浓雾从来不偏心任何人。

所以说,这是一个相当躁动的时节。

“看车看车看车——你动炮啊!”大刚眉头皱得死紧,嘴巴一张一闭,唾沫星子横飞,几乎快把陶玉偏浅的额发浇湿。

陶玉不动声色地往旁一歪脑袋,堪堪躲过此劫。

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下一秒,撑着他另一边肩膀的周斌抻长胳膊指着棋盘,转头瞪着大刚,同样怒不可遏:“炮你个蛋!没瞧见旁边还有个马啊?倪刚你要不行就把嘴闭上,没见不懂还这麽能吵吵的——真孬!”

俗话说“观棋不语真君子”。

但显然敌我双方都没有争做君子的渴望。

其实棋下到这步,胜负已经很明了了,大概只有大刚和周斌这俩不学无术的睁眼瞎看不出来。

陶玉隐隐有点同情的眼神,不由得落到对面俨然也是被赶鸭子上架,此刻正面露忧色的棋手身上。

陶玉有点犹豫,担心棋手身边围了一圈的不良少年少女会在输了以后揍他。

何况他转念一想,有一有二就有三,让大刚知道他棋下得不赖已经算失策了,要是这回赢了,指不定很快就有下回找上门,不如干脆……陶玉眼珠子转到一半,念头还没成型,就被难得聪明一回的大刚识破。

“要是你这回输了,”大刚急了眼,压低声音道,“链子我就不还你了。”

陶玉听见这话,咬咬牙:“行!”

“啪。”

落子无悔,一锤定音。

出来混——哪怕是再怎麽不入流的出来混,也是要讲究基本道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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