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野尾(3)

作者:朴西子


可一样米能养出百样人。

哪怕都住在筒子楼里,这方水土能养育出的既有陶路行这样的人中龙凤,也有大刚这样的滚地葫芦。

之所以不说他是滚地泥鳅,倒不是大刚挺爱干净,纯粹是体型受限——作为一个过了年才满十七的小少年,大刚比陶玉高了也就一个头,却宽了活脱脱三个陶玉。

因此陶玉奉行的“能忍则忍,当让则让”,在这种时候并不能称为懦弱的“绥靖 ”,而是相当果敢的权衡。

“今天来得晚了点。”等善于权衡的陶玉小跑进餐馆里,戚姐半眯着眼看过来,沖他露出个笑容,问,“听说现在政策改了,年年都得高考,你是不是得抽点时间在家备考?”

“对,不起,有事,耽……搁了。”陶玉也看着戚姐笑笑,先道歉,再解释,然后才回答,“没,没事。只是,学,学考。”

其实按照陶玉的成绩,应付学考绰绰有余——这点不因他在普高还是职校而有任何的区别。

可区别在于职校里的学生比起普高,往往充满了很多问题。

陶玉在其中不会是太过特别的那一个。

戚姐听他费劲吧啦地念完这串,也没弄明白学考跟高考的区别在哪——反正不都是考吗?

还由不得你考不好。

以她朴素的考试观来看,人还是要生早。放早些年,你高三撑口气,逼一逼自己差不多就行了,不像现在的小孩儿,从小学择校开始,就是对自己和家长进行一场漫长的折磨,完了读出来也很不值钱。

戚姐觉得犯不着。

这世上哪里需要那麽多的读书人?

所以不同于对此痛心疾首的陶路行,她对“陶玉进了职校”这一件事接受得很快,甚至连往后愿景,也配合着从“小陶以后要考清华还是北大”,转而变成“回头你就在对街开个洗车店,饿了上姐这来吃饭”。

“累不累?”戚姐问。

“不。”陶玉摇摇头,顿了顿才继续说,“姐,我想,请,一天,假。”

“请假?”戚姐颇感意外地吊起了细长的眉梢,陶玉在还属于童工的年纪,就常来帮她做事挣钱,寒来暑往,从没见他请过几天假。

今天陶玉精神不错,不灾不病。

陶路行在外头上大学,也不在家里。

那按理来说,就没道理啊……她打量陶玉,重複一遍,眼珠子一转,不知道在想什麽,忽然露出一点狡黠的笑,对陶玉眨眨眼,说:“行啊,去呗,这个年纪多交点朋友,挺好的。”

戚姐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了奇思妙想的人。

陶玉想象着戚姐脑中的“朋友”和大刚之间的差别,抿嘴笑了笑,露出左颊面的小酒窝,没说话。

餐馆需要忙的就那点时间,陶玉在家耽搁了半小时,算上路上耗时,这会儿已经五点半,正是最忙的时候。

陶玉请了假,没敢再耽搁戚姐的生意,转头出了餐馆,扎进旧街的人潮里。

大刚早早发来的地址陶玉很熟悉,熟悉到根本不需要定位指引。从旧街一骑到底,小电驴灵活地穿行于各条窄巷弄堂,伴随着节奏活泼的广场舞旋律,陶玉把车停在了树林旁的公共车棚下,跟来接他的大刚一起往里走。

“战况激烈啊,”大刚面色凝重,往广场边沿的各色摊子上扫一圈,“你吃了没?”

他向来信奉打硬仗之前要吃饱。

做也要做个饱死鬼。

所以他在来广场之前,不仅在家里吃完了老妈给他準备的饭菜,还不忘假模假样地打包好本该给陶玉带的那份,端出门,走着吃,撑着来。

问题是这样一来,大刚自己是做不成饿死鬼了。

那陶玉呢

这会儿见到了人,大刚尚存的良心才后知后觉地往回腾升,他目光飞快地沿边扫一圈,最后落到了卖烤冷面的摊位上。

大刚心想,陶玉待会儿本来就要给他五十块,干脆也不用给了,现在就拿这钱来吃饭。他老妈一向喜欢陶玉,对他比自家儿子还亲,就是大刚空着手回去也能有个交代。

……双赢啊。

大刚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那我,我就给你四,十五。”大刚说这话,就是自己吃了,但没给他带。

原本五十块里包含了今天的晚饭钱,大刚没带晚饭,要给的钱就少了五块——虽然大刚妈妈很乐意照顾大刚为数不多的正经可爱小朋友——陶玉小同学。

可就像陶路行常说的那样。

别人肯给,那是别人好心。但这份好,我们不能伸手就要。

……多多少少,你得还点回去。

陶玉摇摇头,没说吃了,也没说没吃,把手插进兜里,正準备抽出一张五块,把其他卷成团的钞票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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