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塔纳托斯奉上花束(12)
作者:月既白
是连石榴花都偏爱的梁进。
曲南山朝玻璃哈了一口气,手指在凝雾的玻面停了一秒,稍微离远了些距离,虚空写下一串行云流水的笔画,最后一笔完成,手指按上玻璃收尾,梁进信步走近,曲南山隔开玻璃和他对视。
食指按在另一端食指停顿的位置,两颗手指在沉默的清晨隔着玻璃碰在一起,梁进凝视着湿玻璃,问:“你写了什麽?”
“你猜。”
梁进当然不会猜,他有样学样,不知道写了什麽东西。
到底是为什麽?不怪那天的石榴花太好看,不怪雨后的清晨太容易诞生情愫,都怪十八岁的年纪太美好。
总之,梁进握住了曲南山的手。
曲南山推开沾露的玻璃,落在彼此眼中的面容不再模糊,没有了花白的痕迹和潮湿的露痕,曲南山搭在窗框的手来不及放下就被梁进握住。
与其说是握住,更像是笼,两只手交换温度,两个人都怔住了。
两个人触碰的时机不对,两只手都是凉的,梁进右手的手心能感受到曲南山手背薄皮下纤细坚硬的骨节。
鬼使神差地,梁进的手掌渐渐往下,一寸寸探索曲南山柔软滑腻的肌肤,来回摸索了一圈停在他的手腕。
梁进的眼神压抑下来的炙热化作手掌的力道,狠狠攥着曲南山的手腕,脉搏一下接着一下在他掌心跳动,梁进觉得自己掌握了曲南山的生命。
“梁进……”曲南山的声音带着气音,微微打颤,“你要做什麽?”
仿佛有一棍棒落下来,梁进顿时瞪大眼睛撒开手,脚步连退三步。
檐下的积雨直直打在梁进颈窝,他被冰的更清醒,一阵气血上涌直沖脑门,梁进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曲南山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梁进白着脸手撑窗户,快哭出来的样子,声线发抖:“我、我不知道刚才为什麽……”
“你别怕,先冷静些。”曲南山安慰他,“这没什麽。”
“怎麽可能没什麽!”梁进拔高声音,“明明是我不正常才会……才会……”
梁进的脸憋得通红,骨关节攥得泛白恨不得捏碎铁框,曲南山心底微微失落,擡手想拍拍他的手背安抚,梁进却像看见了什麽怪物骤然拍开。
曲南山手臂一僵,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乌黑的发顶挡住他的表情。
梁进脸上浮现歉意,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知道。“曲南山露出体贴的笑意,“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吗?”
曲南山的体贴并没有让梁进好受,反而让他心里的那股焦躁越发不安,他憋着一口气说:“我当然想来就来。”
曲南山明白了,梁进初来乍到没有朋友,他只能来找自己。
曲南山顾及梁进的面子没有挑明,委婉地问:“我奶奶还没醒,你愿意陪我说说话吗?”
梁进傲着性子,倨傲地擡起下巴,一脸勉为其难,“来都来了,陪你说会儿话也不是不行。”
梁进还没有彻底接纳曲南山,曲南山也没有完全信任梁进,如果他们有一方愿意全心托付,现在他面前之间将不会有一层窗户。
曲南山问:“秋天你要去哪里上大学?”
“应该会把我送去国外吧,我高考分数肯定上不了好大学。”梁进烦躁道,“早知道就听我爸的话一开始就读国际部了。”
曲南山沉默三秒,慢吞吞开口:“学习挺好的,不过你到了大学好好学也不迟。”
“算了吧,我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梁进耸肩,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你呢?”
梁进随口一问,曲南山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太对,“我还能怎麽样,和现在一样呗。”曲南山自嘲,“我不如你,我小学都没上完。”
梁进“啊”了一声,那句“为什麽不上学”在脱口的前一秒咽回去。
梁进是生活在幸福中的健全人,即使是无意,那问题也充满了何不食肉糜的优越。
梁进的心里泛起无尽怜悯,如果把人一生中的情感比作高峰,那麽梁进的同情心将会是珠玛朗玛峰。
他是一个普通人,会纸上谈兵地说不要心存偏见,却在潜意识里抵触曲南山。但怜悯和善良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他对曲南山的同情胜过偏见。
“我可以帮你吗?”梁进轻声开口,“我能给你很多很多钱,能帮你联系全国…国际最好的医生。”
曲南山是一个骄傲的人,他渴望生存,但尊严与生命同重。如果是其他人说这句话,曲南山会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打击,但说这句话的人是梁进啊,是全世界最善良的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