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霞梧神官也听说了殷司谈厌学，不过似乎早习以为常，不仅没生气，反而幔纱敛颜，浅笑又不失风度，正色道：“是否是想去人间一览风光？”

殷司谈一听，两眼瞬间冒光，飞速点头，就差把脊椎摇断。

霞梧神官凤眸观他，大悟，孩子成长了，该提升境界了。遂动一念头，就这样想一脚将他踹于人间！

那年殷司谈七岁，险些永远停留在七岁。好在，被一旁路过的烟鹭神官发现，劝导着救下了。

自此，殷司谈是借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当着母亲面，说“想下凡”这三字了，于是乎，时间之长，以至于双方都逐渐淡忘掉了。

母子相安无事直到泽弘神官一死，这些年，殷司谈第一次觉得，自认为天界不可媲美的光彩，一时昏沉了。

“我想下凡。”殷司谈后来道，“不是一时沖动。”

“……”

霞梧神官置身殿上，一丝反应没有。

可在殷司谈记忆里，早是泽弘神官事前，她便已然这样几百年，对外生称闭关，实际只有殷司谈知道。自己母亲每日只在冥思。

殷司谈等了许久也不见一声回複，他自明无用，便双膝一软，直直跪倒地上：“霞梧神官，我要下凡。”

语罢，他又重重磕了一头。见她不睬，殷司谈就继续磕，一直磕到额上鲜红、再至见血，霞梧才似终于被唤醒，动了下小拇指。

“你的父亲……”

“你也见着了，泽弘神官因为下凡，死的这麽惨，还唤出一邪物……”霞梧神官一直未有正眼看过殷司谈，她又啓唇，“你是不小，该渡劫了。可天雷劫只挨瞬间，而下凡，是要百年、你……”

殷司谈截断道：“我不畏。”

闻声，霞梧美目微晃，一瞥他。大概是这麽多年来，又看到了一枚坚韧的身影，不由轻喟：“我知道了，不过在此期间……让我想想，你也再想想。”

后来，一想便是几千年，殷司谈这些年来，确实是懂事不少，他每日苦心修习，不光令烟鹭神官刮目相看，还招来不少赞美其是。

待霞梧出关，与几友会晤，也给殷司谈寄了封书，箔铸“允”字。

下凡了，烟鹭神官安排接面他。

可惜，神官的运气，大概都用在了做神官之前。

好景不长，造化弄人。悲鼓上鸣，是天界最后的薄礼。

殷司谈握紧拳头，狠狠朝地面乱砸一通，手上的血迹也越深刻、清晰。

发鬓缠绕一团，散落垂下，他啃紧后槽牙，硬生逼出自己九牛二虎之力，擡脚一点点挪去烟鹭方才的地方——

有东西。

临渊般的黑眸观察了半天，殷司谈才颤着手拾起那串金镯子，就月下，他不可思议又细细端了两眼。

“上琢祥云呈凤鸣，下意九霄不及的华贵祝福。”殷司谈随声扭头，正见一个身着白衣墨鹤的少年，他从容地靠在墙边，似是等很久了，两只蓝瞳对视上殷司谈后，清隽的脸上笑容尽显，“我叫目八斗。”

知道自己现在这身模样跟在泥潭中打过滚似的，殷司谈也就识相的笑而不答了。

“这镇子现在为什麽会有人出现呢？”目八斗高挺的身影一步步走向殷司谈，“不妨扪心自问一下？”

距离骤缩，几乎是面对面，殷司谈有些不自在的后退，沉声道：“你是为何来这儿，我自然也是为何来。”

“事物百态，真就有这麽巧？”目八斗从衣襟中掏出一张纸，“我在山下的城内认识一名舞姬，她最近丢了个镯子，这不，与您手里揣着的这个一模一样。”

殷司谈接过纸时，又看了眼目八斗。此人嘴里说的那麽宝贝，似是非要不可，现在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属实难以捉摸。

目八斗见殷司谈推辞，也不好强求，遂不知何时从手里变出一块儿香囊，道：“不如这样，我们交易总行吧，这个香囊归您，把镯子还我？”

殷司谈眼珠随他动作一动，眉头拧起——这香囊不正是自己捡来的那块儿吗！

“这块儿镯子也是我一个……”殷司谈猛地咬舌，忘词儿不过几秒又迅速接上，“朋友走之前留下……你若说是那名舞姬的首饰，仅凭一幅无头无尾的画未免也太苍白无力了，这样，你带我去见一见她。”

目八斗想了想，道：“好啊，不知您怎麽称呼？”

“殷司谈。”无功无禄，天界算不上个神官，在人间自然也没什麽声迹，可殷司谈一向对人戒备很高，又回想起了先前对顾润冶的谎，道：“心浮气躁，自学法术，算个半仙。”

目八斗看着他，挑了挑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