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14)
作者:昼长川
平心而论,张云岫要感谢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后妈,虽然她喜欢和张店说些与自己相关的,无关紧要的不妙言论,但大抵是法律原因,该有的钱倒是从不短缺。
……
“嗯,”张云岫脸上挂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在一股很奇怪的气味里,有个怪小孩儿先嫌我看他,挡路不让走,后来又不知吃了什么药把他衣服脱了给我穿……唔……”
黄思源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人继续说。
一来一往间两人手里端着的茶碗晃了晃,洒了少许茶水出来。
还有些微烫的茶水浸入指缝,暖热了整个手掌,也滚烫了不知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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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第九章中段写得有点儿抽象……但现在不太会改,等以后再来手感了再改吧……
第11章 追风
聊天也是门艺术。
礼貌表达好奇,不问他人陈伤。
对此,张云岫认为黄思源是二者都比较符合的。
但当他把自己那些个过去尽数抖擞出来后,却并没有什么怅然与伤感,反而充斥着淡淡的解脱与欣然。
或许是黑暗给人织上了一件隐形的保护层,于是在那其中恣意寻找着,倒腾着自认为或乏善可陈或永生难忘的经历。
朋友不交心。
张云岫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要违背这一遵守了多年的人生信条了。
黄思源依旧不多过问那些张云岫没讲出口的根由。
岁月,在我们身上披挂了星光,却同样带着不少尘土垃圾和泥巴。
不欲说的,就让它们成那些流光深处,绝不会回忆与相遇的过去吧。
樊云海如是说着。
黄思源看着浓黑的山峦,暗自回想。
城郊半夜,天上原本稀落的星星渐渐多了起来,繁星,逐渐汇聚成了横亘深空的银河。
张云岫指尖点了点凉透的茶水,站起身来:“晚安。”
“嗯。”
黄思源从没见过如此繁多的星星,即便之前在城中村住的时候,深更半夜跑出去观望也只有星点几颗。
于是他抱着个装着凉茶的碗,独自安静坐在昏暗中。
“咔哒!”
身后钟表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响。
“?”
黄思源吓一跳,转身去看那隐没在黑暗中的厨房。
房间里忽然有些静得吓人。
一切自然声都消失,自己的呼吸声则成了唯一格格不入的噪音。
黄思源却没能注意到,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天空的星光变得像水流一样,轻缓地涌动起来。
“咔哒!”
又是一声。
异状竟全部消失。
黄思源揉揉耳朵,再三确认自己不是听错,那表是又响了第二声,世界才恢复原样。
星空依旧是那片星空,凝滞的,亘古不变的。
黄思源看看窗外,眯了眯眼睛。
后半夜是怎么睡下的他都忘了,只记得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外面灿烂的阳光连窗帘都挡不住。
……
在张云岫家又待了几天,被拧着写完了一大半作业之后,黄思源就不告而别了。
当然,没带走作业。
黄思源走之前把它们全部搁进了张云岫整理出来的,和上学期有关的全部资料里,短时间张云岫是决计会以为他拿走了的。
果然,到家以后虽然多了个天天醉酒霍霍家的麻烦,但是没有作业缠身烦扰,黄思源觉得自己活得还是挺自在的。
生活都跟着规律了。
中午起半夜睡,偶尔出去逛逛,淘点儿便宜菜回来自力更生。
直到开学前一周张云岫找上门来。
大清早,黄思源扶着家门,有点儿懵逼。
“你……”
黄思源讶异于张云岫的不请自来,这人从哪知道他家在哪住的!
然而对方显然不打算给他问的时间。
“给。”
“啊……我……”
“你接着。”
“……”
我!不想要!!
黄思源捏着门板的手紧了又紧,好险没让给报废。
拧着眉头强行露出一个微笑,黄思源僵硬抬手,心口不一道:“那就非常谢谢你了。”
张云岫听着这句毫无感激之情全是刻意应付的回答,头往边上微不可查地偏了偏。
那里墙角冒了半个头,见张云岫偏过头来,才更胆大地继续往这儿探头探脑。
黄思源拎上作业,像有心电感应似的,忽然一转头。
眯着眼睛看过去时候,那人还剩半个脑袋没来及收回去。
黄思源心中一下了然,得,这都省的问了。
“他年纪大了,”黄思源冲着那堵墙遥遥一指,声音冷淡,“有老年痴呆,以后离他远点儿,小心一刀捅了你。”
张云岫:“……好。”
这俩人是在上演什么相爱相杀的剧情么?
……
“上次搁你这儿买药那个小伙儿住哪儿啊老板?”
十分钟前。
樊云海看着这个闯进店里的“不速之客”,瞥见对方手里拎着的印有类似“作业”模样的袋子,笑眯眯地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我带你去。”
“这……那您的生意……”
“不影响,小本买卖而已。”
樊云海踢掉毯子站起来,趿上鞋就出了门。
张云岫跟在后面瞠目结舌,这这,店没人看,不锁门的吗……
“那个……”张云岫犹豫开口,“您店门就这样吗……”
“啊?啊,”樊云海回头看一眼张云岫,“那个没事儿,四敞大开都成,没人偷,放心。”
张云岫:“……”
好叭。
樊云海带着人直接找到黄思源门上,于是就有了……
“你都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樊云海转脸看看张云岫已经走远了的身影,笑着问拎着作业站在门中阴影里的黄思源。
黄思源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嘭!”
樊云海意料之中地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恼,甚至还伸手上门上敲了敲:“有闲空儿到店儿里转啊!”
门板当然不会应他。
樊云海半阖着眼笑笑,转身离去。
黄思源关上门后并没有立刻大步走开,而是轻而缓慢地,放任身体靠在门上。
樊云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带着点儿不真切。
人走了很久后,贴着屋门里侧的人才顺着门缓缓下滑,直至坐到地上。
对樊云海这个人,黄思源心里怀着点儿复杂情感。
三年前樊云海不告而别,一走便是杳无音信。
没人再见到过他,更没有一点儿与他相关的线索。
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黄思源疯了似的找了这个哥哥三年,毫无头绪。
那二年各类坑蒙拐骗行径十分猖獗,在他们住着的城中村里更是数见不鲜。
樊云海很有可能被拐走了。
初一的黄思源自己整日整日地合计,却始终不解一个问题。
樊云海都十七了啊。
彼时的樊云海已经是个社会人士,是的,他辍了学,考上了高中却不愿继续读,跑去隔壁城中村和酒崇山陶放他们一块儿干了个小饭店。
饭店挺好的,樊云海四年前还领黄思源去过。
开得红红火火,樊云海忙前忙后张罗,腰里别着小刀手里拎着点菜的纸笔,嘴里也一刻不闲地前后左右唠,举动间已颇具成年男子之风。
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被拐骗呢?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位置有点儿偏客流量却爆棚的小饭馆,就是这样几个干得热火朝天积极向上的一老俩小,忽然就那样湮灭了。
店门落锁,店员失踪。
昨天还开得好好的店。
几小时前还冲他浅笑,抚摸着他的发递给他糖的人,在几小时后,就消失不见。
大约在一年前,樊云海又不知从哪里忽然就冒了出来。
然而黄思源已没了三年前的那份热切。
樊云海也不再像当年,那个对他毫无保留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