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拦(10)

作者:荒山渡


梁序笙这组一共有三人,他负责钢琴演奏,秦潇月和另一个学长男女对唱,三人此前已磨合出了默契,整个节目过下来基本找不出技术上的差错,只需要再轻微调整一下舞台走位和细节上的设计,相比其他组算是顺利许多。

收工时几人又再敲定了一遍最终方案,确认没问题了才散场,梁序笙跟着秦潇月往外走,一出门就迎面遇上一个扎着利爽高马尾、身穿短裙的女生。

梁序笙认得她,女生叫于小晚,是秦潇月的室友。

“潇月!”一见着两人,于小晚雀跃地跑上前来,一把挽住秦潇月的臂弯,“怎么才结束啊,等你好久了。”

秦潇月温和地笑着在女生头上抓了一把:“不是让你在宿舍等着吗?我回去找你就好了。”

于小晚马上咋咋呼呼地捂着头躲开:“别给我弄乱了,我出门前扎了好久的!”

“好啦,我错了,等会儿去吃你昨天说的那家甜点。”

于小晚本就不多的那点嗔怪转瞬化为惊喜:“真的吗!你最好了!”

她亮着双眸,朝左右两边各看了一眼,见没人便揽过秦潇月的脖子,快速在她脸侧亲了一口。

被当成空气并目睹全程的梁序笙吃惊地瞪大双眼,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倒是于小晚先投来打量的目光:“我知道你,你是在校门口跟潇月表白的学弟,我都看到了。”

心头因于小晚的举止而引起的那点震撼还未平歇就又被新的讶异覆盖,干的囧事被毫不留情面地指出,梁序笙脸上火辣辣地烧,窘迫得不行:“上次是我唐突了。”

秦潇月赶忙出来打圆场,屈起手指弹了于小晚一个脑瓜蹦:“不碍事,她开玩笑闹着玩的,你别当真。”

梁序笙瞧着两人过分熟稔亲密的模样,终是忍不住磕磕巴巴地问:“学姐,你、你们……”

秦潇月早料到他想问的内容,扣住于小晚的手大大方方点头:“是你想的那样。”

梁序笙的眼瞳肉眼可见地又放大一圈。虽说那日冷静下来之后他就想明白了,也及时找秦潇月解释清楚,两人继续以朋友的方式相处,可乍然得知这个秘密时梁序笙还是不免愕然,为他没能及时窥见的端倪,为二人对待这段关系的坦荡。

“那我们就先走啦。”

秦潇月跟他挥手道别,梁序笙看着亲昵的两个背影,再联想到之前的事,越发觉得自己蠢到家了。

他消化着这个巨大的消息,脑袋仿佛被人凭空砸了一下,恍恍惚惚的,以至于像往常那样拉开家里的私车副驾坐进去时他都没察觉到身旁换了人。

阮寻澜抱臂观察了一番他灵魂出窍的样子,问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冷不丁听到这个声音,梁序笙吓了一哆嗦,转头要去拉门,阮寻澜动作比他更快,在他搭上门把手的瞬间落了锁,不解地问:“小笙为什么要躲我?”

梁序笙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冷声说:“开门,我要下去。”

“那不行,我等了你好久。”阮寻澜将双手搭在他肩膀两侧,动作看似轻柔,暗暗使的力道却让梁序笙挣脱不得。

身体被掰正过来,阮寻澜倾身给他系上安全带,在发动车子的同时轻飘飘换了一个新话题:“今晚带你出去外面吃。”

像是不打算给任何解释,顺理成章地让那一夜在沉默中就此消泯。

这种闭口不谈本该正中梁序笙下怀,可阮寻澜云淡风轻的态度却让他胸口发闷,更加烦躁了,像吃东西被噎住了,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就恰好卡在能让人难受的位置不上不下。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竭力假装也没法忽视它留下的痕迹。他固执地想寻求一个答案、一个合理的让他能心安理得的解释,找不到就想躲。他自己跟自己较真,较着较着就拐进了死胡同里,逐渐捋不清心绪,不知该拿怎样的心态面对阮寻澜。

恨不像恨,释怀不像释怀,抗拒与扭曲拉扯着他萌生出了第三种他不敢深想的情绪。

阮寻澜带他去的是一家意式餐厅,车一停稳,梁序笙钻出来拔腿就跑,然而他在阮寻澜眼里大概就跟小鸡崽差不多,对方仗着身形和力量优势,轻而易举拎住他后领将他拉走。

梁序笙扭打着往另一方向逃:“放开我!”

“吃完饭再说。”阮寻澜幽幽瞥向他干瘪的肚子,“不饿吗?”

是饿的,他中午只吃了一碗汤粉,消化得快,彩排又结束得晚,现在胃里大概什么也不剩了。

阮寻澜凑近了些,谈话的吐息喷洒在他耳廓,语气轻缓,说出口的内容却沉甸甸地带着力度,是询问,但更像警告:“这么多人看着,小笙确定要在这里闹吗?”

梁序笙现在已经能准确感知到这种平静底下的风雨,有了那晚的经验,他毫不怀疑阮寻澜能当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门口人来人往,他们的动静引起了他人的注意,有几个人侧目看过来,预示着眼下实在不是争执的时机。

阮寻澜是披着兔皮的狼,他可以不要脸,梁序笙却不行,他就这一张脸,可不能在这里丢没了。

想到这一茬,他不动了,耷拉着肩膀闷不吭声地被带进包间。他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人,拿起饮料咕噜咕噜喝,气泡带着水汽往上冒,清爽的口感让不快消减了些。

“尝尝。”阮寻澜叉了块披萨给他。

梁序笙视而不见,拿过另一只叉子挑了块小的吃。举在两人之间的披萨受到冷落,阮寻澜也不生气,笑笑地收回来,自己吃了。

不得不说阮寻澜虽然厨艺一般,在挑食物上却很有天赋,每次都能选到合梁序笙胃口的餐食。照烧风味的牛肉土豆披萨饼底薄脆轻巧,裹着一层香浓的芝士,尝起来酥香松软而不腻,味蕾得到极大满足。

梁序笙慢吞吞嚼着,听见身侧人含笑问:“好吃吗?”

阮寻澜似乎很擅长聊死气沉沉的天,没被搭理也不气馁,唱独角戏一样自顾自问:“还在生前天晚上的气吗?”

一句话如同导火索,推翻了粉饰的平和,梁序笙搁了餐具,转头望进他无波无澜的眸子里:“你到底什么意思?”

新月似的眼廓弯出好看的弧度,阮寻澜又笑了,他伸手抚上梁序笙唇角,轻轻拭去上面的碎渣:“我以为我表现得足够明显了。”

话音落下,手指向后挪了两寸,牢牢按住梁序笙后颈,压着他往前倾,柔软的吻轻羽一样飘落。

嘴唇被含住吮吸,有灵巧的舌尖挤进齿缝勾缠,阮寻澜把控着节奏,腾出一只手覆住他眼帘。梁序笙眼前霎时暗了,睫羽不安轻颤,来回扫着那一小片掌心,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知觉便敏感起来。

摩擦交缠的舌面是湿润的,相互接触的皮肤灼热滚烫,将拼命掩饰的某种情愫烧出原形。

这是第二次接吻,没有酒精的干扰,头脑异常清醒。

可心跳还是超出了平常的频率。

梁序笙抬手按住左侧胸腔,企图将不安分的跳动遏止,生怕让阮寻澜听到如擂鼓的声音,殊不知欲盖弥彰的举动只会换来更兴奋的侵占。

碗筷被撞倒,一只勺子掉到地上一骨碌跑远,阮寻澜餍足地舔过梁序笙左侧的尖牙,松开他前又在红润的唇上啄了一下。

他弯下身去捡勺子,包间里暖调的光打在脸侧,在高挺的鼻梁处形成一道阴影,将脸部凌厉分明的线条晕得柔和了些,宛若月光下匆匆一现的昙花,皎洁绚丽却难以捕捉。

梁序笙愣愣看着,不自禁靠近过去,想摸他脸上的光,伸出的手缓缓举至半空,跟阮寻澜抬起的视线交汇。指尖小幅度地蜷曲来一下,梁序笙猛地回过神来,尴尬地想放下手,阮寻澜却在歪头认真思考了一瞬之后将手搭上去同他相握。

距离再次被缩短,阮寻澜扣住他的手压在皮座上,比方才更浓烈的吻席卷而来,梁序笙顺从地垂眸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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