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16)

作者:鸦无渡


“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去维冈。”

邵揽余的声音响起,秦一舟愕然抬头,不仅为内容惊讶,也为对方主动解释的行为感到诧异。

时间过去太久,他似乎有点忘了,在他们还不是上下级关系的时候,自己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需要顾忌。

因为是朋友,所以表达关心的方式可以随心所欲。

可忘了从哪天起,他开始需要注意分寸、语气和态度,主动淡忘他们曾经是朋友这件事。

按捺住即将发散的情绪,秦一舟迅速调整好心情,着重眼下最重要的事。

好歹跟了对方这么多年,他思维转得飞快,马上默契地明白过来。

“所以,栾河道的人是您安排的?但小田说现场至少有两拨人。”

“如果我没猜错,另一批是毒刺的人。”邵揽余说。

“毒刺?”

秦一舟皱眉,提及这家公司,便不由自主联想到了那个kin。

邵揽余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答道:“是他。”

能将误差控制在分毫以内的阻击手,毒刺公司找不出第二人。

“费——”那个名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被秦一舟硬着头皮咬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完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多少显得有些愚蠢。

雇佣兵公司的狙击手执行暗杀任务,还能为了什么?无非是钱财两字。

邵揽余心平气和,半点没表现出发怒的模样,甚至还欣慰一笑:“小孩子长大了。”

秦一舟神色复杂,心情一时难以形容,不理解老大这股子欣慰从何而来。

好几年以前,他曾经调查过太平洋洲际境内,所有能叫得上名字的雇佣兵集团。

那时毒刺的老板卢通,还是个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压根排不上名号。

直至三年前,毒刺半路杀出来一个kin。

卢通就跟踩了什么狗屎运一样,从此一路顺风顺水,用最短时间爬到了现今的位置,飞黄腾达,跃身成为三区第一雇佣兵集团。

秦一舟一时兴起,派人前去调查这位神秘的kin,谁知此人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般,查到的信息全是造假的。

又过去两年,出自邵家人之手的稽查网系统研发试用,kin的真实身份才被挖出来——如今科谟首领费兆兴的亲侄子,费慎。

秦一舟第一时间,便将此事上报给了邵揽余,后者却没表现得多惊讶。

不过他一向如此,情绪永远不轻易外露。

彼时邵揽余随口说了句知道了,将资料扔去了一边。

未曾想到一年后的今天,两人就正面交上手了。

话题绕了一圈,最后又绕回来,秦一舟询问:“您改变线路不去维冈,是要中止和段家的合作吗?”

邵揽余不置可否,话语中饱含言外之意:“段家搅混水搅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付点利息了。”

站得有点累,肩膀产生胀痛感,他又走回床边坐下。

秦一舟没吭声,心底隐约明白了什么。

大脑思考着别的事,身体下意识跟随移动,没察觉到自己膝盖已经碰上了床缘,秦一舟整个人向前趔趄,猛然回神,差点一跟头栽进床里。

邵揽余问:“你也要休息?”

“……”

秦一舟往后连退三步,摊手道:“您请。”

邵揽余掀开被子,盖在腰间:“出去吧。”

秦一舟目光落在他明显活动不利的左肩,担忧道:“肩膀真的没事吗?”

之前听关医生助理说,昨天做完手术,邵揽余强制要求用了特效药,并表示一周内必须恢复,关述还为此发了脾气。

邵揽余闭眼,嗯了声,不欲多说。

秦一舟没再打扰,关上门离去。

邵揽余没有睡着,或者说根本无法入睡,特效药带来的副作用,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如同往骨髓注射了烈性毒药,每一根血管和神经都被扯动撕裂着,使血肉溃烂。

汗水打湿了被褥,浑身黏腻,邵揽余按响呼叫铃,吩咐人过来换掉床单被套。

下了床,走一步停三步,几分钟后终于挪到了餐桌边。

刚喝第一口水,门铃响了。

疼痛让邵揽余不想再费劲走动,捏着纸巾盒砸到门把手上,电子开关响应,门锁开启。

大门自内向外打开,一道很高的黑影落在地面,不是来换被单的佣人。

邵揽余目光陡地一沉,玻璃杯放回餐桌,发出一声轻响。

黑影悄无声息向前移动,逐渐没入光源,展现出了实体。

秦一舟四肢僵硬地进门,颈侧抵着一把幽黑冰冷的枪,眉宇间满是懊恼愤怒。

房门随即关上,费慎的脸出现在他背后,一脸肆无忌惮的笑。

“邵先生,想着帮你省钱,所以我主动来见你了,感动吗?”

第10章 恶性谈判

秦一舟强忍怒气,说道:“kin,我们以礼相待,你这样私闯民宅,有点不尊重人了吧?”

费慎用枪口点了点他颈动脉:“我没教养,你多担待。”

倒还挺有自知之明,嘴上说得谦卑,要挟的事一件没少干。

秦一舟活了二十八年,头回吃瘪成这样。

费慎注视邵揽余,说:“要进你们这可不容易,我千辛万苦跑一趟,邵先生连杯水都不给喝?”

邵揽余脸颊与额头挂着密密麻麻的汗,唇色泛白,面上却看不出半分痛苦之色。

他转身拿了只干净的玻璃杯,倒入三分之二的水,放在自己身旁的座位上。

“你拿枪指着我的下属,恐怕不太方便喝水。”

费慎说:“你送过来不就行了。”

秦一舟声音冷下去:“你别太过分,我们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邵揽余若无其事笑着:“我这人被伺候惯了,几步也懒得走,麻烦你自己过来拿。”

费慎揉了揉耳朵,有点为难地说:“你这下属话太多了,吵得我头疼,我心烦气躁的,万一不小心误扣了扳机,那就不好了。”

邵揽余表示赞成:“我也觉得吵,你让他出去,我们俩单独聊。Kin的名号如雷贯耳,既然大驾光临来了,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你。”

“好主意。”

费慎当真收了枪,秦一舟屈肘欲图攻击他肋骨,却被一根极细的透明丝线缠住了手腕,随即整个人被野蛮地拖出房间,绑在了门外走廊上。

过程不超过五秒,手腕割得生疼,秦一舟毕生的修养在此刻消失殆尽,出口成脏的瞬间,拳头大小的绷带塞住了嘴。

费慎拍拍他额头,送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关门进去了。

秦一舟:“……”

费慎没有停留地走向邵揽余,端起那杯白开水,毫无防备意识灌进了喉咙。

“不怕我下药吗?”邵揽余将他动作收入眼底,觉得有趣。

还剩半杯,费慎缓了缓,抿掉唇上的水珠:“啊,好怕。”

邵揽余一弯嘴角,左肩似乎没先前那般疼了,他挪动餐厅吧台边的高脚椅,单腿坐上去。

“怎么找过来的?”

剩下的半杯水喝完,费慎拉开旁边一张椅子,也坐了进去。

“你那位脑子不太聪明的下属,一路都没发现后面有人跟着。”

若是秦一舟在这,估计又要气得抓狂了。

邵揽余从善如流道:“普通人要和专业狙击手比,有点强人所难了。”

费慎奇怪道:“他很普通吗?”

两人仿佛熟识多年的故交,相互之间既不见生疏,也没有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尴尬,就如此你来我往,一人一句毫无芥蒂地叙旧,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邵揽余摇头,眼底浮起淡淡笑意,没回答这个问题。

屋内单开了一盏灯,暗橙色的,照明起不了多大作用。

不过两人离得近,邵揽余能将费慎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他脸上表情丰富,要么是目中无人的笑,或者满眼好奇的样子,有时还带着叫人牙痒的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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